巡逻军总部,一间朴素小院内,无精打采的歪脖子树下。
一位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蔫头耷脑地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
“吱呀~”
历经不知多少岁月的木质门扉被从里面拉开,白文礼站在屋内,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如霜打了的茄子的寸头汉子。他忍不住嘴角一扯,偷偷笑了起来,发现对方似要回头,又赶忙揉了揉脸,摆出一副严肃脸色。
“大师兄~”
寸头汉子看见走出来的白文礼,无精打采的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长舒,来啦。正好,前两天我出去了一趟,搞了点不错的菌子,今天发一点出来,让你也尝尝鲜。”
白文礼热情的揽住对方的肩膀,还顺手拍了拍。
“大师兄啊~你……”
谢长舒刚站起来,想要开口说什么。可白文礼多聪明啊,对方一张嘴,他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他故作不知,一把将对方按在了座位上,热情的说道。
“馋了,对吧?唉,我还能不知道你吗?从小就是个贪吃的货,别急,我这就去和面。”
说完,也不等对方继续发问,便头也不回的扎进了厨房。
谢长舒起身就想去追,而就在这时,小院的枣红色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了开来。
“小谢,你也是过来蹭饭的吗?”
进来的男子看见谢长舒,笑呵呵地开了句玩笑。
谢长舒看到进来的男子,刚要打个招呼,突然,眼珠一转,热情的走过来,搂着对方的肩膀就开始小声嘀咕。
“莫老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谢长舒的表情变化已经很隐蔽了,但依旧没有拖过莫凭心的双眼。
【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一动眼珠子,我就知道你没琢磨啥好事儿。】
莫凭心佯装严肃的板起了脸,一副和你不熟的语气,提高音量对谢长舒说道。
“唉唉唉?说事就说事,别瞎套近乎。”
都是相熟的老友,一听这话,这语调,谢长舒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立马堆起笑脸,语气带着些许谄媚。
“唉?莫老哥这是什么话?我找你商量的肯定都是不违法纪律的事啊,我谢长舒好歹也是队里老人了,这点事我还是明白的。”
莫凭心依旧不太放心,这块滚刀肉确实不干违反纪律的事,但是,踩着边的事儿可一样没少干。要说他有啥坏心眼倒也不至于,就是人有点急性子,有点浑。听到点什么风吹草地就爱打听,不弄清楚心里就总是不得劲。
心里这般琢磨着,偏过头狐疑地看了谢长舒一眼,问道。
“真的?”
“真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
谢长舒见对方口风松动,立马做义正言辞状,胸脯拍得啪啪响。
“那说说吧,商量啥事?”
谢长舒这才试探着问道。
“莫老哥,这次去道院这事儿,我总觉着透着些许的古怪。咱们巡逻军平时办事可不是这个风格啊?我们去了解情况又不是为了私事,为啥还要和对方商量着来?甚至还许诺出去了些东西?”
临近傍晚,太阳已经落山,天边最后的缕缕阳光已经无法化开这逐渐浓重的夜幕。
莫凭心低下头,表情隐藏在了昏暗的天光中。对面的谢长舒表面上很平静,内心却一阵阵的抓耳挠腮。他心里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以自己目前的职位,很有可能没权力知道。
他的行为看起来很鲁莽,问的问题也让人觉得他说的话没过脑子。但是,能坐到特别行动组组长这个位置的人,有哪个是傻子?他不仅不傻,反而很聪明,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关系网,在不红线的边缘疯狂试探,以此来获得更多的信息。
【从半年前开始,大师兄的一些布置和安排就透着些许诡异,大师兄一向稳重,这些反常行为的背后,肯定有着什么目的。】
就在莫凭心还在思考该怎么答复的时候,昏暗的厨房内传来了白文礼的声音。
“老莫,进来给我搭把手。”
“哦~来了。”
莫凭心赶忙答应,转头对谢长舒说了声。
“你大师兄叫我,我去一下。”
说完便快步走入厨房,留下独自迷茫的谢长舒,愣在原地。
“老莫,知道事情全过程的人,不算那几位,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的人越多,泄露的风险越大,这无关于信任。”
白文礼正在把切好的面皮扯宽,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扯面条的手也很稳,看这架势就像是一位从业多年的面馆老板。
莫凭心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最后又化作一声叹息。
白文礼偏过头,瞅了一眼这位多次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友,笑了笑。
“看开点,无知有时候反而是一种幸福,你自己想想,自从我告诉你以后,是不是明显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变大了?明明和之前的工作生活没什么区别,但就是感觉做什么都会小心翼翼。”
“唉~小谢估计会胡思乱想。”
莫凭心刚叹了口气,就被白文礼止住了话头。
“别唉声叹气了,别他还没胡思乱想,你先胡思乱想起来了。”
说着就把莫凭心往旁边推了推。
“去去去,帮我看看水开了没?水开了我好下面,顺便烧点油,小谢就好这一口。”
两人在厨房忙活着,谢长舒则翻出一个石臼,捣起了蒜末,约摸二十分钟,白文礼一盘一盘的开始往小石桌上端菜。
谢长舒看着特意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盘蘑菇,咧嘴一笑。
蘑菇就是很普通的杏鲍菇,没有什么特殊的烹饪方式,只是简简单单的用油煎熟,配上了一小碟自己发的酱油。
谢长舒夹起一片,沾了点酱油就塞进了嘴中,厚切的蘑菇片被他咬的咯吱作响。
“大师兄,没想到,你还记得呢。”
白文礼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就继续往嘴里扒拉面条了。
“那时候,条件差,能吃一口这个,能高兴好几天。嘿嘿嘿~”
谢长舒说完又夹起一片放入嘴中,他似乎很钟意这道有些朴素的菜,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长舒,接下来任务会很重,我和老莫还有其他几位也都讨论过了,要扩编了,无论是学院还是巡逻军。现在5到10人的小队规模不变。增加队伍数量,同时,你们这些需要执行特殊的、高危的任务的小队,我们决定把每队的成员数量再往上调一调。几大学院的尊者你也可以联系联系,有看中的苗子可以提前报上来。”
白文礼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谢长舒听了后,眉头皱了皱。他放下碗后问道。
“结果出来了?”
白文礼看了一眼莫凭心,随后捧起大碗继续“呼哧呼哧”地往嘴里拔面条。
莫凭心放下碗,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
“今年上半年以来,大型遗迹一座,中型遗迹三座,小型遗迹八座,比去年多了一座大型遗迹。如果再往前推,那就多了更多。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遗迹现世的速度在变快。并且,这种变快还不是恒定的,而是,越来越快。”
谢长舒点了点头,他听地很认真。
“灾变刚结束那几年,一年也就一两座遗迹,到现在半年就已经十多座。我们处理遗迹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现世的速度。虽然不确定遗迹到底有多少座,但是,肯定是有数的。目前,我们无法确定,当所有遗迹都现世后,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否还适合人类生存,也无法肯定,届时还会剩下多少人。”
“现在的遗迹看似稳定,但是,谁不敢保证这些遗迹不会二次爆发。如果有一座二次爆发的遗迹,爆发范围内存在其他遗迹,那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谢长舒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大碗,他皱着眉头,想的很认真。
【现在完全探索率也只能勉强达到百分之十,这还是运气比较好的情况,就更不要说更难的释放遗迹了。这完全是在拿人命去堆。】
他很想反驳两句,告诉他们这是草菅人命的行为。但是,一想到如果真的如预料的那般,遗迹全部现世,人类有可能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时。这些话,他又有些说不出口。他很清楚,做出这个决定的人,要承担多大的压力。
“没办法阻止吗?”
谢长舒思考了很久,这才用一种意味难明的语气问道。
“起源道院的邱副院长今年会亲自带队进一次真理之城,如果能有什么发现,也许会对现在的困境有所缓解。毕竟,那里埋藏着一个时代的智慧。”
莫凭心说到一半,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对了,其实加快对遗迹的探索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谢长舒抬起头,好奇地看向莫凭心。
“起源道院这次出现的双重遗迹,被彻底解开了,不同于以往的完全探索。这一次的遗迹范围彻底消失,那片遗迹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了土地。经过多位地质方面的学者,经过测量和计算,那片遗迹以入口为原点,长在了那片土地上。换句话说,我们的国土面积增加了。如果每一个遗迹被彻底解开后,都会凭空多出来一片土地。那就说明,解开遗迹会使陆地面积增加,甚至我们脚下的星球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庞大。”
此时的谢长舒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来话了,他就这样张着嘴,直愣愣地盯着莫凭心,显然是一时半会还很难消化这些信息以及信息背后的含义。
过了好久,谢长舒才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他憋了半天,似乎在思考措辞。但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两个字。
“真的?”
“是的,根据进去过那片遗迹的战士和学员的描述,那里应该是一片非常丰饶的土地。我们也因为这点,对遗迹解开的那片土地进行了土壤测试,发现那里也是一片沃土。”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了,如果那片多出来的土地,是因为在遗迹内就很适合种植,所以连接现世后才会那么肥沃。那么,一些环境极其恶劣的遗迹,一旦彻底解开,那是福是祸就说不准了。
谢长舒在经历了最开始时的震惊之后,现在缓过劲来的他抱着大碗就开始往嘴里扒拉,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面条,一边嘿嘿嘿的傻乐。
白文礼和莫凭心对视一眼,都选择了沉默。从那个饥饿的年代活下来的人,对于土地,尤其是这种适合种植的肥沃土地,都有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渴望与执着。
他们能理解谢长舒这种没来由的傻乐的行为,就像他们能理解为什么现在生活条件逐渐变好以后,一道最简单的煎蘑菇仍旧是对方最喜欢的味道一样。
终于吃完了碗里面条的谢长舒,又拿起筷子一片一片细嚼慢咽的品尝着面前的这碗煎蘑菇。直到把这些都吃完之后,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抬起头,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把头微微偏了偏,摆出一副用眼角斜着看人的姿态,对白文礼笃定地说道。
“我明白了!大师兄,这就是你这次为什么这么好说话的原因,对吧?”
白文礼:?
莫凭心:?
“对!”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的,但是,只要不刨根问底就行。
“我就知道,我们巡逻军的便宜哪有那么好占。不过,这次倒也没啥问题。毕竟,就结果而言,这几个人可都是对国家有贡献的。拿点边边角角,拿就拿了。”
谢长舒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腿哈哈大笑。
莫凭心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又很严肃地对谢长舒叮嘱道。
“对了,长舒。关于解开遗迹会增加土地面积这件事,目前还是处于保密状态。这件事瞒不久,但是,在别人知道之前,我们先要用这个秘密从别人那掏点东西出来。”
谢长舒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还得分的轻的。这事情到我这,就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