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犹豫不决：“这样她们的时间不同步，可能会出现偏差。”
“没关系，保温舱一直在改进，后续可以通过脑机调整她对时间的感知。”
金桐的声音很柔软，“真好，她很健康。”
记忆一瞬间出现在姬豪尔脑中，企图侵占她经历过的一切。
40分贝的白噪音、潺潺水声、AI模拟的母亲呢喃、短促或持续的宫缩。
偶尔有手掌轻抚带来的压强。
她脑中大喊：“这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
只是时间回溯到一切的起点。
她迫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生态球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回到史前，而是仅仅回到二十年前。
更令她不安的是，发生这样的意外，居然没有任何量子态灵体脱离。
难道她们已经失去了意识？
姬豪尔想去外面，可她的挣扎在研究者们看来，不过是刚出生胎儿的饥饿反应。
现在的她太弱小了。
姬豪尔忽然平静下来，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她不能失去记忆。
她在脑中一遍遍回忆进入生态球发生的事。
那排500米高的巨浪将她裹上天际，然后重重拍打在生态球表面。
她迅速黏住球体，寻找可以钻入的缝隙。
那一刻她明白，球体的破裂不是浪造成的，是从内部。
有人试图逃离，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就目前看来，启动了「竖琴计划」，引得地磁发生混乱，怎么看都不像自己人会做的事。
时间回到此刻，她作为胎儿的脑袋比成人时更清醒。
忽然就明白了——
生态球那一刻的破裂，并非有人刻意造成，而是内部时间急速倒退时，重新经历了一遍「人为板块迁移」。
而生态球太坚固，同时有无数灵体包围。
在这片强行开辟出的“宇宙作弊室”内，记忆倒转，时间回溯，但球体并没有重新分解，回到初始的物质形态。
剧烈的改动，必然会造成故事线重置，到达新的平行宇宙。
她指着吴凡“啊啊啊”叫唤，吴凡抓住她的手指：“金桐，我可是给她生了个‘姐姐’。你要不要给她生个妹妹？”
姬豪尔瞬间理解，“姐姐”指的是比她先培育出的1号机吴语杉。
而妹妹，应该就是金锤了。
下一秒金桐说的话却如晴天霹雳。
金桐说：“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有孩子。”
“呵呵。”吴凡苦笑，“对不起，忘记你做手术摘除了子宫。”
“别问我后不后悔，我永远不会后悔，不做母亲是每个女人的权力。”
吴凡颔首，双手插进衣兜：“好吧，我们小2没有妹妹咯。”
姬豪尔的大脑刮起一阵又一阵风暴，她顿感不妙，这说明金锤将不会存在。
那谁会放自己离开「时空蛹」，谁会为陷入微宇宙的吴语杉保驾护航？
没等她算明白未来事件的发生路径，意外再次发生。
金桐死了，不是自杀。
姬豪尔没想到会这么快速，但她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天，前来照料她的人变成吴凡的助理，眼睛红红的，她就知道吴凡也死了。
助理抱着她哄，不知是哄孩子还是哄自己：“吴教授自杀了，金教授也出了意外，小2，你说我会死吗？”
姬豪尔肯定点头，伸手要去拿桌上的笔。
助理掰过她的手：“小朋友不要乱动东西，伤到你怎么办。”
她错过了原本可以规避的结局，只要让姬豪尔拿到笔。
这时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类混杂战斗智灵体冲了进来，牠们抓住了助理。
姬豪尔挥动短粗的手臂试图保护助理，她还不知道吴凡和金桐死亡的更多细节。
一道激光下来，她藕节般的手臂齐齐断掉。
后来姬豪尔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去了保温舱。
舱内营养充足，氧气含量高，她很快长到五岁。
被唤醒时，左手已经装上AI义肢。
机械臂检测到母体苏醒，自动调节为恒温模式。
一阵电流穿过姬豪尔的大脑，五岁的她眼神冰冷。
义肢内部齿轮的咬合声与她的心跳交织，机械手指末端连接的超级计算机显示，她现在状态良好。
她极快地瞥了眼时间，才过去一周。
面前出现一个恶心的雄人面孔，牠用自以为友好的语调说：“小2，我是你的养育员安徒生。
你也可以叫我父亲或爸爸，你今年五岁。这里是你的家。”
姬豪尔麻木抬起机械臂看了看又放心。
安徒生回头冲实验室外点点头。
那面专门用来观测的百米宽超净度玻璃上下分开，一群令人作呕的熟面孔涌进来。
姬豪尔粗略计算了一下，女性在其中连1%都没有占到，比时间回溯前更过分。
卢梭再次确认：“之前发生的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对吗？”
牠的笑比安徒生更加伪人。
安徒生忙低下头：“是的父君。”
这里的所有人都这样称呼卢梭。
牠看向姬豪尔：“小2，你会跟所有孩子一样，有个美妙的童年。”
——如果对方是牠们看中的绝对理性的「杀戮机器」，确实会很美妙。
五岁的姬豪尔趴在玻璃上，望着外面嬉笑怒骂的人类，她学习唇角的弧度。
下一秒，安徒生便用激光灼烧她“出错”的表情肌；
一个清洁智灵体进入销毁舱，姬豪尔的义肢响起红光，安徒生给了她一拳，说要她记住，这是无用情绪；
最后是每天都要经历的课程：强制累积观看小时女性互相残杀的影像和小说。
这个故事线中，牠们没有让她进入「时空蛹」，而是用更加粗暴的方式让她对“情绪”敬而远之。
抹去她的共情力，再植入“女性间生来就相互背叛”的程序，就像训练一条斗犬前拔掉她的狗牙。
想到这里，姬豪尔稍稍用力，不小心捏碎了飞盘。
“养育者，飞盘坏了。”姬豪尔机械重复这句话。
安徒生面无表情地夸奖她：“就是这样，继续保持，你是最好的姑娘。”
当然，如果她真的失去记忆和超两百的智商，一定会是所有雄人满意的样品。
虽然她的确没什么情绪，可情绪有用，至少她会永远保持愤怒。
恒温泳池边，智灵体教练正在教授游泳技巧。
姬豪尔只是凝视水面上晃动的倒影，忽然反应过来，这里不需要她根据水波纹计算天气。
这里永远都是晴天。
她握动机械臂，仔细观察每一条仿肌肉走向的线路。
“小2，小2？”游泳教练的眼睛亮起黄灯。
姬豪尔的目光从复杂精细的手臂移动到教练脸上，五岁的她勾起唇角，伸出食指。
“老师，你说，如果我是一个超高能天才，能不能仅通过一条手臂，就了解所有智灵体的制造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