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栾民还是回来了,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抱着发烧昏迷的小虞骁,穿过虞家花园的长廊。
虞岁晚就趴在二楼的窗台上,手掌贴在玻璃上,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场景。
雨幕如注,天空很阴沉,江栾民抱着小虞骁径直上车,再也没有回来。
“哥哥生病了。”
“他还会回来吗?”
“还是……别回来了吧。”
寂静的室内依旧没有人回答。
虞骁站在窗边,听见她喃喃地念叨,颓然无力地望着她,连抬手去摸摸她的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很多时候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江栾民给她请了家教老师,她大多数时候也是沉默着。
这个世界的虞骁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下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死讯。
他自杀了,江雅静更疯了,放火烧了虞家。
江栾民回来处理后事,看着角落里低着头阴郁的少女,叹息了片刻,最终还是把她带回了京市。
虞骁意识渐渐消沉,止不住地想。
京市啊,有很多熟人,她应当过得好一些了吧。
拜托,对他的妹妹好一些吧。
下一次意识回来的时候,周围又换了一圈光景。
宫殿内金碧辉煌,长长的走廊上,每一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一个暴露妖娆的猫女郎,姿态各异,妩媚勾人。
“欢迎来到,天上人间。”
包间里传来阵阵男女的调笑声,夹杂着暧昧的喘息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虞骁心头闪过一丝不祥,径直穿过包间的门,一间一间地寻找起来。
直到在一个卫生间里,找到了撑在洗手台上昏沉又颓靡的虞岁晚。
她长大了,很瘦很瘦,闭着眼睛靠在洗手台上,眉头紧蹙,又忍不住俯身吐了出来。
没有什么食物,都是辛辣的酒水,甚至掺杂着丝丝红色。
她俯身在洗手台上,几乎直不起腰来,伸手打开水龙头,冲了一把脸。
晶莹的水滴顺着那张骨相极佳的脸上滑落下来,连睫毛都湿漉漉的。
虞骁看地眼眶发红,尖锐的疼痛感顺着心脏一路延伸到四肢,甚至连站立都觉得困难。
卫生间门口被打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见洗手台上狼狈的少女,发出短促又尖锐的笑声。
“哟,这不是我们刚拿了最佳新人奖的虞大明星吗?怎么,白总又放你出来陪酒了?”
“总有人认为攀上了男人就高枕无忧了,今天也是沉颜小姐生日宴,白总在那边陪着呢,以你的身份,也不方便出现在宴会上吧,难怪被丢到这里来陪别人呐。”
“听说你的新剧被安排给了刘导,可惜刘导公开发文不喜欢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人来沾染自己的作品,你说要不要我介绍你去拍个三级片,不然白白浪费你这清纯玉女的形象啊。”
……
几个女人嘲讽了一番,见她撑在洗手台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倒也没趣地走开了。
良久,虞岁晚缓缓睁开眼睛,茶色的瞳孔里泛着冷意,又慢慢垂落下去。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指尖颤抖了一会儿,才打出一个电话。
“喂,李秘书,方便来接一下我吗,我被人灌了酒,有些看不清路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稍等,我去问问白总。”
“嗯。”
良久,电话那边传来李秘书充满歉意的声音:
“抱歉虞小姐,白总说今天很忙,您自己打车回来吧。”
虞岁晚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将手机放回包里,扶着墙壁朝着外面走去。
走出洗手间的门,走廊上的风一吹,她的步伐更加踉跄,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急忙朝着另一个方向歪歪扭扭地跑去。
虞骁心惊胆跳地跟着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能看着她磕磕碰碰往外面跑。
转角处忽然撞到了人,“砰”的一声,她撞进了别人怀里。
虞骁心口一慌,顺着拐角还没绕过去,就听见了熟悉的少年音:
“我靠,这谁啊?”
他定睛一看,心松了半截,是温昭。
十八九岁少年模样的温昭手足无措地搂着怀里的少女,防止她掉下去,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惊愕地低头,看见了怀里少女熏红的一张脸还有迷蒙的眼神,顿时结巴了:
“老顾,是……是虞岁晚!我……”
身后快步走近一个少年人,看到温昭怀里的人,瞳孔也是地震了一瞬:
“她怎么在这?”
虞岁晚紧紧地拽着这一根救命稻草,喃喃道:
“带我走,带……”
她脑袋沉下去,没有了声音。
温昭和顾珩对视一眼,有些无措:“怎么办?”
顾珩皱了皱眉,伸手在少女额头上测了一会儿,道:
“应该没什么事,把她送到酒店去吧。”
温昭红着一张脸,不敢去看怀里人的脸,耳尖通红地把人横抱起来:
“不好意思啊,唐突了。”
虞骁跟在两个人身后,看着他们把虞岁晚送到酒店,顾珩拿出毛巾擦了擦她的脸:
“应该只是喝醉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温昭坐在沙发上,义愤填膺狠狠捶了几下抱枕:
“怎么回事,我偶像怎么会一个人倒在天上人间,她那个经纪人怎么照顾的我家晚晚。”
顾珩帮她盖好被子,将沙发上的人拽起来:
“我们走吧,不要打扰她了。”
温昭恋恋不舍地又往床上看了一眼,跟着顾珩离开:
“老顾,这件事情你不准在网上说,不然我家晚晚的清誉都毁了。”
顾珩将门关上: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大嘴巴的人吗?”
温昭放心地点点头:“不是。”
两个人渐渐走远,虞骁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床上拧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的少女。
这个世界真实又诡异,他已经无法分清这究竟是一个梦,还是真的某一个平行世界。
他好像被困在了这个时空里,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只能一次一次清醒着陷入浮沉当中,看着小晚受尽折磨却却无能为力。
他蓦然间回忆起第一次见小晚的承诺,像个笑话。
他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