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步伐稳健地走在前头,引领着众人沿着蜿蜒的青石阶梯缓缓而上,一直到最上方的石头殿宇前。
在山下遥望时,他们看得并不真切,此刻方才看清殿宇的全貌,宋灵淑惊讶地发现,这座由石头和木梁精心堆砌而成的房屋竟有一种熟悉之感。
尽管在外型上少了那些精致繁复的雕刻装饰,整体的形制结构分明就是西京玄都观主殿的缩小版。
宋灵淑与陆元方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索朗将他们带到了殿内的侧厢房,低声吩咐了仆役几句,随后微笑道:“请贵客稍等片刻,我这便前往库房取药。”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待索朗离开后,宋灵淑悄声对陆元方说:“这青河帮大当家怕是与玄都观有联系,我们要小心些……”
话音刚落,荀晋抬手制止二人,快步走到墙边,贴在墙上静听片刻,用手势示意隔壁有人。陆元方眉头微蹙,止住了即将开口的话。
他们进来前就已经发现,这处侧厢房两侧皆有房间,二人互换眼神,为防隔墙有耳,在这里说话需得谨慎些,不能暴露了身份。
不多时,一个仆役端着茶水点心进来,宋灵淑赫然发现,托盘中的杯子釉色如雨后天青,与江南乔家的龙泉青极为相似。
仆役将茶水敬上,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
陆元方举着杯子端详片刻,随后浅呷一口,露出一丝意外神色。宋灵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把杯子倒转过来,看清杯底的铃印正是乔昭之名。
果然是乔家的龙泉青,她在苏州巧遇乔大乔二兄弟相争时,就曾见过龙泉青的长颈瓶,这套茶具同样出自于乔家,价格不菲,绝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物什。
“观这杯中茶色茶香属上品名茶,与峡谷外那壶叶子泡水是云泥之别,没想到谢当家竟是个喜好风雅之人。”陆元方语气略带讽刺,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能在峡谷内修建起这么一座道观,又买得起精细名贵的物什,也不知这青河帮在外劫掠了多少商户,又致使多少人像柴均那般家破人亡。
最令她意外的是,谢愕凭着中原人的身份,将这群关外马匪治得服服帖帖,占据着这批来历不明的财富。
看来她需得认真对待,不可轻视此人。
撒塔娜也跟着喝了口茶,却是不敢伸手去拿点心,在马匪的地盘上还是小心为好。荀晋没喝,悄然靠在窗户边,静静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公子……”荀晋突然喊了一声,面色凝重指了指外面。
宋灵淑与陆元方大步迈近,耳朵紧贴在窗外,远处的争吵声顺着窗户缝隙传了进来。
“昨日帮内的弟兄死了几十人,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大当家!”
“大当家已经说过,这个月内所有人都不能随意出谷,大当家还命我传信到其他驻地,让其他弟兄返回谷内……二当家你伤还未痊愈,就听大当家的话吧!”
“不过是一个养马的衙门,有何可惧,凉州府正忙着边境的事,现在是报仇的最佳时机!”
“二当家,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坏了大当家的大事……”后面两人声音渐弱,听不真切。
宋灵淑嘴角勾起,青河帮果然有问题,她若在司牧监等青河帮主动前来报复,怕只会等来防卫所被人夹击的消息。
陆元方面露焦急,小声道:“青河帮正召集人手,必然有所图谋,我们要想办法把消息传给凉州府……”
宋灵淑看出他在担忧什么,轻拍肩膀道:“现在我们也没法传消息……放心吧,来都来了,不如就按预定的计划走,如果对方人手多,我们也有机会跑不是……”
陆元方一阵语塞,只好无奈点了点头,苏文可距离较远,他们就算让荀晋出谷传消息也来不及,只好先引诱青河帮出谷,再作打算。
屋外的两人不断推搡,青河帮二当家终于放弃带人出谷的打算,只说进来找大当家说说话。另一人依然阻拦在前,回话说谷内来了一个有钱的药商,暂时不方便提谷内事宜……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药商前来,怕不是有人假冒的吧?”二当家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说着便越过阻拦之人,大步往殿内侧厢房而来。
“索管事去取药了,应是药商无疑……”
几人听到脚步声正往厢房而来,都跑回了座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等着青河帮二当家破门而入。
没料到二当家刚到殿门口,就被另一道声音拦下。
“莽莽撞撞做什么?”声音浑厚悠长,有一种处事不惊的镇静,仔细回味,又能感知出这道声音的主人年纪并不大,尚有一丝少年的清朗。
“大……”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捂嘴,中断了后面两个字。
“园主,是不是有客人来了,可需要我去帮把手。”二当家立刻改变了话语。
“由索朗来招待便好,你只要不闹事,就算让其他人清静片刻了……”
“据说这药商不满咱们药田里的品相,待我去问问他是什么来历,准备出何等高价……”二当家语气愤愤,不等拒绝就抢先跨进了厢房内。
房门被突然打开,陆元方不慌不忙地轻抚着胡子,不悦地瞪着来人,“我兄弟二人已经等候一刻,药可取来了?”
虽然他们已经改变装束,内心还存有几分忐忑,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门口的络腮胡,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匕首。
二当家络腮胡身上缠着布条,衣裳半敞开,脸上的胡子被修整过,与昨夜的惨状相比,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从外表看伤得并不算重。
陆元方的眼神还算有几分威严感,顿时就镇住了络腮胡,令他质问的话堵在喉咙,一时愣在原地。
“请贵客再稍待片刻,大管事马上就回来。”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挤开络腮胡,带着歉意朝几人拱手,“这是我们药园的二东家……”
随后回头瞪了一眼络腮胡,络腮胡脸上有些不服气,越过青年开口道:“听说你们是西京来的,可是与皇城有关系?”
这番话问得太过直白,青年都忍不住皱眉,正想责怪络腮胡,却被后面的人抢先斥责:
“无礼,不管从何而来,与墩山药园做买卖就是我们的贵客,岂能对贵客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