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淑带着人回到司牧监时,司牧丞俞友仁和主簿王敦已经在门外相迎。
俞友仁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没发现后面的卓茂脸色阴郁,凑上前道:“宋督察,下官已经让人去准备晚膳,请先回厢房休息。”
“马瘟病源头尚未查清,俞牧丞还有心情吃晚膳?”宋灵淑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越过二人就往里走。
没先紧着马场的事,反倒是时刻关注着她,她人还未到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也不知他是不是真闲着没事干。
俞友仁尴尬地笑笑,与王敦对视一眼后,暗暗打了个手势。
宋灵淑回到厅内便开始询问汪肇。
汪肇将那日去东城坊取豆料的事详细道出,说到在东城坊与人争吵时,宋灵淑皱眉打断汪肇的话。
“所以你那日与铺子掌柜争吵后,只带回了原定的一半豆料?”
“对,我只知卢监正在前一日,已经与东城坊那间铺子定下契约,但他突然这般奚落于我,我一时生气就与他们吵起来……”
“既然已经定下契约,那掌柜为何突然向你发难?”宋灵淑蹙眉不解。
汪肇来取货一次,铺子按契约交付完便好,东城坊的掌柜为何故意要让汪肇第二日再来取……
汪肇也感觉莫名,直愣愣道:“我后来也觉得奇怪,为何不将全部豆料一次给完,我明明看到里面还有,掌柜非要我第二日再去一次。”
“那你第二日又去了东城坊?”
“不是,当时一时气愤,回头想想但又怕卓监令责骂,就去苏木坊买齐剩下的,品质也不比东城坊的差。”汪肇挠了挠头。
“是下官没有说清契约一事,既然豆料已经买回来了,也只好五日后再去东城坊取下一批货。”卓茂及时上前补充道。
宋灵淑支着下颌陷入沉思,如果问题出在豆料中,那汪肇买的两份豆料里,哪一份才是导致感染瘟病的源头呢?
为什么卢绍承在事发后一心掩盖事实,而不是去查清豆料的源头出了什么问题,他在害怕什么……
“买两份豆料一事卢监正知道吗?”宋灵淑的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卓茂。
卓茂惶惶然道:“此事下官已经告知过卢监正。”
“既然他已经知道这批豆料出了问题,就没带人去东城坊与苏木坊调查清楚吗?”宋灵淑实在想不通卢绍承在想什么,就算东城坊的契约是他去定的,出了问题也应该马上去找豆料商。
立在一旁的俞友仁惴惴不安道:“宋督察……下官当时带人去查过,苏木坊那个是当地的经营十几年的商户,卖给汪肇的那批豆料都还在,并未查出问题,但……”
“下官在东城坊的那间铺子里发现了略微发臭的豆料……与汪肇带回来的那份是一样的,下官立刻禀告给了卢监正,后续……就是卢监正带着人去找铺子的老板。”
宋灵淑气得猛一拍桌子,立刻站起身道:“那间铺子卖的豆料就是感染源?”
“这……下官也不确定……”俞友仁垂下头。
还有什么不敢确定的,此事要真与卢绍承无关,他为何百般隐瞒。
宋灵淑皱眉扫向另一边,“汪肇,你能认得出在东城坊买的那份豆料吗?”
“可以。”汪肇肯定地点头应道。
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塞希木恍然道:“我记起了,汪肇买回来的那份豆料拌好后,桑尼提去喂后面几个马圈的母马,其中就有最先染病的那几匹母马。”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卢绍承定然知道这批豆料来源有问题,但他选择了掩盖真相。
就依他这行为,任谁来了也一查一个准,后续马瘟病没处理妥当,被传染的马越来越多,直到掩盖不了了,才想着上奏疏。
陆元方听罢,气得来回走了几步,不悦地朝俞友仁道:“你们司牧监就没有将那铺子的老板和掌柜都抓回来吗?”
“抓回来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此次马瘟病是他卢绍承一人之过……”宋灵淑淡淡地扫一眼几人。
难怪司牧丞俞友仁和主簿王敦会在门口等她,原来已经准备好将此事告诉他们。
让她感到疑惑的是,为何要等她去马场查出豆料有问题时,这两人才敢站出来说出真相,就算他们越过卢绍承向上禀报也是可以的。
“俞牧丞,卢绍承后面有没有去找那老板索赔。”宋灵淑目光紧盯着俞友仁。
俞友仁触及宋灵淑的目光后,惶然地低下了头,“下官不知……那契约是卢监正自己去找铺子老板定下的,原本……原本应该是由下官去东城坊重新找原料,但恰巧那几日下官家中有事,一时忙不过来。”
“卢临正体恤下官,便亲自去了东城坊,后续事宜下官并不清楚,瘟病爆发后,卓监令将豆料有问题一事报上来,下官查完两坊铺子后,卢监正便说此事全部交由他来处理。”
陆元方都被气笑了,立刻问道:“那现在东城坊卖豆料的那伙都跑了?”
“下官不知……”俞友仁头垂更低了。
宋灵淑又猛一拍桌子,大怒道:“俞牧丞你速去将卢绍承叫回来!”
俞友仁如蒙大赦,转身就往外跑。
卓茂偷偷与主簿王敦交换了眼神,脸色严肃地默然不语。
陆元方眼神含怒地瞥了一眼两人,“此事你二人可越权上报,为何与他一同隐瞒?”
主簿王敦骇然跪地,语气带着哭腔道:“下官一家老小都在凉州,卢监正又是朝廷重臣,下官岂敢冒头……”
卓茂也急忙并排跪下,拱手回禀道:“我们二人起初也并不清楚真相,后面卢监正派人给下官的家人送去了一份礼,这分明是在威胁下官……”
陆元方怒道:“他敢!你们先起来,一会儿我要看看他怎么解释。”
二人垂头不语,起身站回了堂侧,在众人都没注意时,王敦轻挑眉毛,内心畅快至极。
很快,外出去找卢绍承的人都回来了,俞友仁走在前面,恭敬地朝宋灵淑回禀。
跟在后面的卢绍承脸色凝重,走路时神情有些恍惚,在进入内堂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踉跄几步后才稳住身体。
陆元方见他这般姿态,冷哼一声便回了自己座位。
宋灵淑从卢绍承进来前就打量了一眼王敦与卓茂。王敦脸上早换上了一副得意,卓茂倒还冷静,在卢绍承差点摔倒时皱了皱眉。
这两人可真有意思,加上眼前这位司牧丞,三人早就心知肚明,就等着她问到卢绍承身上。
在俞友仁交代卢绍承代替他去东城坊时,她就觉得这位司牧丞一直在引导她往哪问,生怕她不怀疑东城坊有问题。
她决定先顺着他们的意思走。
“卢监正,卓监令上报豆料有问题时,你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去东城坊抓人。”宋灵淑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颓丧的人。
“下官当时并不确定瘟病就是豆料引起的……”
“后来……瘟病爆发,下官已经无能为力,一切都是下官的错……”卢绍承双目发红,重重地跪在地板上。
“东城坊那间铺子的契约是你亲自定下的吗?”
“是,下官听俞牧丞多次提及,说那间铺子愿意以低价出售豆料,但必须要签定一年契约,下官一时起了心思,没有调查清楚时便同意……”卢绍承泣泪两行。
俞友仁面露惊慌,连忙大声喊道:“下官绝没说过这种话,以往在东城坊采买豆料都是与郝家合作,怎么可能会夸赞一个不明来历的商户。”
“下官也能证明,俞牧丞以前确实在郝家采买……”王敦急忙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