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低垂着的眼角,偷瞄了方后来一眼,见他正板着脸,眼神炯炯,一直盯着自己,只好又老实道:
“前几天我去祁家商铺假装买药,打听到今天,毛账房今日会调运药材来,明日便送到太医院的库房。”
说着说着,那人莫名的气愤起来,指着药包:
“这里面有三味药分别是:红甘草,白沙棘,青纸蒿,都是大邑特产。
如今平川城都断货了,只有太医院有。
因为这些个药,平时都是祁家给太医院供货的,所以我想来祁家碰碰运气。”
“今日天还没亮,我就翻墙去了祁家商铺,藏在柴房,本想着偷些药材就走。”
他无可奈何道,“结果呢,他们进城就先去了太医院,把药全部卖到了太医院的库房。”
“临晚上才回来,听那群伙计说,毛账房晚上去吃花酒,担心明天醉得起不来,特地将明日才应该送去太医院的药,今天中午就送去了。害的我白等了那么久。”
他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就差没骂出来了:
“这祁家商铺说话不算话,若不是他们先将药材送到太医院,我何至于冒着杀头的风险跑去太医院偷药。
于是,我就悄悄潜入毛账房的房间,将他这身新衣服和这不知道送给哪个姘头的食盒,一齐拿了出来。
然后便去了太医院。”
原来如此,方后来听得哭笑不得,这又是一个混不吝的家伙:
“你不能去祁家买吗?非要偷?何况,据我了解,平川城普通人也是可以去太医院的药店买药的。”
那人吃了一惊,仿佛听到了什么神鬼奇谈:“你怕不是故意来消遣我的吧?
我若是有钱能买药,我还用得着偷吗?我家在城南也是脸面的人家,决计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方后来竟然无法反驳,一时间觉得,他好像说的有些道理。
那人理直气壮,爬起身来,继续解释:“兄台是祁家的人,又不是太医院的。
这几味药如今是入了太医院,与祁家无关。兄台何苦为难在下。”
说着,又走上前一步,手缩到袖子里一摸,掏出一个厚实的银饼子:
“在下孝敬兄台,不成敬意,请收下。”
说完将那银饼子硬塞到了方后来手中,然后便去拽那食盒。
方后来松手,让那人拿回了食盒。
得了食盒之后,那人立刻一个翻身向后跳去,站上身后的矮墙,远远离开了方后来的身边。
方后来早将那银饼子在手中掂了几掂,又用两指稍稍用力一捻,那银饼子应声而断,不用去看,便知道这是个灌了铅锡的假货。
“没钱买药,却有钱孝敬人?”方后来仰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将那假银子托在手中,沉声道:
“你这银子可假的厉害。”
那人哈哈大笑:“那又如何?若想要真银子,有本事拿住你家爷爷再说。”
话音未落,双足用力,一个闪身便向后面更僻静的地方逃去。
方后来五指用力,刚想将他再次拿住,转念一想,又挥手撤去了法阵,足上风行阵运起,一个腾挪站上矮墙之后,便追了过去,倒要看看他往哪里藏去。
那人果然是有底气的,足上功夫相当不弱。
方后来觉得,那人脚上速度,甚至比当初在珩山城,自己靠着暗香紫纹白果泡的灵水,才能催动的风行阵,还要快上三分。
方后来自从得了狻猊命血,耳力与目力远超旁人,因此放心地远远吊在那人身后,不急不慢地跟着。
又过了三四个巷口,那人倒是警觉,略顿了顿,往回看了一看,方后来立刻隐在阴暗处。
那人看到后面无人跟踪,便往人多的地方窜去。
方后来跃上屋顶,看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在一栋酒楼下绕了两圈,竟又往回跑了起来,
半炷香后,向左一个黑黑的巷子转了过去,方后来在屋顶上静静地看着他,不急着追。
果然,不到半盏茶,那人觉得,真的没有人跟踪,便悠悠地提着食盒,慢腾腾地又从巷子里回来了。
然后若无其事般,又混入热闹的人群。
方后来远远看着,不由地发笑,这人倒是缜密,只是对敌手段差劲,与自己当初躲避骁勇卫一般,只能把仅有的功夫都下在了脚上了。
又走了几段路,来到僻静处,那人越走越快。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那繁华的花楼中的丝竹之声也渐渐不可闻。
四围的高墙也是渐渐稀少,黄土垒成的矮墙倒是越来越多,并不宽大的院落一户挨着一户,这里应该是城中普通民居了。
来到其中一户人家,那人伸手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一间侧屋里燃着极暗的灯,他没有过去,而是熟门熟路走去了对面厨房。
打开门,点了灯,不一会小陶灶上燃起了火,那人将药分成几份,又加了其他药材,一并放入药罐添水,然后放在小陶灶上熬了起来。
方后来看着,原来此人偷药是用来治病的。
他原本是猜度着,这人冒充祁家商铺去太医院偷药,是不是像上次雄黄粉掺假的事一样,是来陷害祁家的,如今看来那人所言,并非都是假话。
忽然,那亮灯的侧屋里,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响起来,那声音孱弱无力,只轻飘飘的传到院内:
“哥,是你回来了吗?哥?”
熬药这人听到了,赶忙应了一声,从厨房跑出来,打开了侧屋的门,跑了进去。
方后来在对面屋顶,看的那人走到床前,将一个面容清秀脸色苍白的姑娘扶了起来,靠在床边:
“小妹,你醒了啊,身体感觉怎样?”
姑娘摇摇头:“还是老样子,怕是好不了了。”
那人将桌上的灯挑得更亮了些,又看到桌上放着的几个馒头和小菜,眉头皱了起来:“饭菜又没吃?”
姑娘轻轻答到:“中午是吃了的,吃了一个馒头。”
那人急了:“这怎么能行?”脸色愁苦起来,端起来馒头:“没有药吃也就算了,如今连饭都不吃了,你还能撑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