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晃了晃胳膊上的扎的绷带,龇牙咧嘴道:“老子算好的,只胳膊被砍了一刀,其他几个弟兄,命都丢了。
这次只弄了几百两银子的货,几个当家的拿了大头之后,弟兄们怕是连二两银子都分不到。”
那看门的一缩脖子:“那我还是继续在这守门吧。”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受伤的山匪又指着方后来等人:
“这几个肉票都是做行商的,家里估摸着有点余财。
将军还指望这几个肉票呢卖钱。有人肯花银子赎回去,自然好,若没人赎,这趟算白干了。
你可千万注意别把人弄丢了。”
“哈哈,”看门的咧嘴一笑:“我看着,你们只管放心,这出洞就一条路,他们难不成还能飞了。”
方后来在一旁等着他们说话,眼睛往洞里面看去。
那黑漆漆的一个大洞口之后,还有几条狭长向前的深洞。
每条深洞门口都架了胳膊厚的木栏,锁住了洞口。
各个洞口上都插着一只火把,火光微弱,借着这火把才能勉强看见路。
洞里面或坐或躺,都黑压压的挤着人。
方后来目力超人,微光下,向四周数了数,关着至少百十号人。
方后来被他们赶着,朝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拽着一个看守:“请问这位当家的,今晚上什么时候开饭?”
那看守愣了一愣,一摆手,将方后来的胳膊打开:
“不是说了吗,两天管一顿粥,怎还敢想吃饭。”
方后来一本正经道:“那是从今天算起呢,还是明日算起?”
又掰着手指头掐算起来,“若是今日才算,今日应该有粥,明日没有。
若是从明日算起,那明日几时送来呢?”
看守们面面相觑,这是被打傻了吗?怎么抓了这么个浑货。
那看守也没饭吃,被方后来嚷嚷着吃饭,觉得饥饿难耐了,便跳了起来,一棍子敲在方后来肩膀上。
方后来疼得大叫。
他又接着一顿敲:“叫你再啰嗦。”
看守们连踢带打,将方后来几人停在深洞门口,解开了绳子,便往洞里赶。
几个胆小行商磨蹭在门口,死拽着木头牢门,哭着喊着,只说要立刻写信求家人来赎,不愿意进去。
看守发了怒,嘴里破口大骂起来,一人狠狠敲了几刀背,又抬起脚来,使劲踹起来。
连敲带踹,折腾了好大力气,连着方后来一起踹了进去,便锁紧了门。
然后又在门外,气愤难平,乱骂恐吓了一番,才骂骂咧咧转回到洞口。
方后来之前觉得洞口气味难闻,这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呼吸不畅,比外面差得更多。
怕是有些坑气毒瘴在里面,让人浑身松软无力。
方后来也不管别人如何,自己找个地方一边靠着休息,一边打量着洞里的情况。
洞里的人,俱是衣衫破烂,面带饥色,必是被关在这里许多时日了。
正打量间,忽听洞的另一侧,传来嘈杂声。
有人哑着嗓子叫道:“寨主,寨主又晕倒了。”
这边慌忙几人跑过去看着。
方后来一听大家喊寨主,想着,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大珂寨的寨主?那外面的将军,难不成是鸠占鹊巢的?
那看守不知什么事,又急忙循声过来,一看是有人昏倒,又骂骂咧咧回去了:“三天一碗水粥,不饿晕才怪。”
“你这帮人神神叨叨好几次了,吵得人心烦,下次若再叫,老子抽刀剁了你。”
见看守走了,方后来有心去看看,就起身往里走。
没几步,被几人拦着了,低声喝问:“你想做什么?”
方后来见他们气息不稳,脚下虚浮,心道,都这样了,一推就倒,还想着拦人?
可见那人还挺重要的。
便开口道:“在下是个郎中,刚刚被抓上山的,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里面便有人急着叫到:“既是郎中,便让他进来看看寨主。”
穿过人群,方后来走进里面,便见一人躺在地上。
四十多岁,体格粗大,但身体消瘦,双目紧闭,手指与掌中带粗茧,不像干农活的手,似乎是练过刀枪的。
又搭脉搏,探鼻息,大体没事的,就是脉象紊乱。
他肩上,胸前、腿脚都还带着伤,伤口处有些脓肿。
这也不需懂太多医术,便大体可以判断是缺食少医,身体太虚弱才昏厥的。
方后来的药都给搜走了,只能让人将他抬到前面通风处,再轻握他脉门,推了几处经脉,将真力渡过去,护住心脉。
不多时,那人虽然还是不能动,但倒是醒转过来。
其余几人忙给方后来道谢。
方后来摆摆手,便又回转继续靠在旁边休息。
看着周围洞里,共计百多十人,有些都已经站不起来,只靠着岩石支撑方能坐着。
方后来心道,这就是故意将他们饿到无力反抗,如今即便有人来救他们,这些人也腿脚无力,如何跑过追兵下山。
待到了天黑,躲在一处的众商户又累又饿,肚子咕咕乱叫,一声响似一声。
只是之前那张将军发话,肉票只准两天吃一次粥,大家心里害怕,又不敢言语,只好缩在一边,忍着饿。
洞外不远处的大珂寨里,山匪们此起彼伏的推杯换盏声,热闹非凡。
那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被风带进山洞,似乎连香味都进来了,直让人大流口水。
众人听在耳中,将嘴巴不自觉舔了好几回,只觉得更饿了。
过了一会,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山匪从洞外走了过来:
“郎......郎中,呃,姓袁......袁....的郎中呢?”
方后来赶紧站起来喊:“我在这......在这......”
山匪眯着醉眼往洞里看了看,便道:“捆......捆......起来,带出来。
将......将军......要......找他......给弟兄们换药......”
看守随即将方后来手用绳子捆结实了,拽到洞口。
另一头交到提人的山匪手中:“啥时候,送酒菜过来?
你们在那大吃大喝,我们弟兄几个可还在这受苦哪。
那好酒好菜别吃完了,留些给我们几个。”
醉酒的山匪不耐烦,呛了他几句:“你...你....怎不与将军说去?
今日......我劫了......商队,杀了人,也出了血,立...立了功的,
你们几个.......踏马在这里躺......躺了一天尸,也想要酒喝?”
“陈葫芦,话不能这么说,”其他看守一听这话,马上不愿意了:
“咱们也不是没下山劫过道,上次来的那商队,不都是咱们几个杀的?劫的银子不都是带你们分了?”
陈葫芦听到这话,一张口,酒喷的老远:“杀......了那十来个老....老弱病残,
拢共才......才劫了二十两......老子才分了几......几钱银子。你.......还有脸说。”
山洞看守几人本就饿得急了,此时蹬鼻子上脸,怼了过去:
“你们没本事,吃了亏,到咱这里找补起来了?
喝了猫尿,便来这里奚落咱弟兄,你存心找抽。
今日若是我们几个下山去的,山下的管保一个都走脱不了。”
陈葫芦气的大骂:“放......放屁。”
“你才放屁。”
对方几人肚子虽饿,可口舌爽利,立刻截住话头,你来我往,将陈葫芦说的脸红脖子粗。
陈葫芦口齿不清,一时说不过对方几人,便在那骂爹喊娘,连各人先祖都问候了一遍。
方后来被捆着手站在一边,有些着急,心道:“你们聊啥天啊,快动手啊。
君子才动口,咱英雄好汉不学那一套,
咱动手不动口,快打起来,快啊......”
双方来回骂了几回,陈葫芦头一晕,将这边刀都抽出来了。
那看守山洞的几人一看,你想动手吗?也都摆刀弄枪起好了架势。
只是双方都不敢先动手,接着骂起来,这又骂了好几回,手上还没动静。
方后来站在一侧,听得有些累了。
他将腿微微活动了一下,叹了口气,暗道,兄弟帮你们一把吧,不用谢。
昏暗的洞里,他悄悄一踢腿,正中陈葫芦摇摇摆摆的小腿窝。
陈葫芦本就喝酒喝得晕头晕脑,忽然腿上莫名一软,一脑袋呯地砸地上。
那大脑门在地上一搓,他嗷地一声叫出来。
被地上硬石块磕掉一大块皮的额头,顿时肿了起来。
那额头划了好几道浅口子,隐隐作痛,他抬手一摸额头,抹了一手血。
这一磕,让陈葫芦清醒了不少,那一抹血,更是恼了他。
站起身来,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口齿也利索很多:“郑老狗,你敢动手,老子劈了你。”
说罢,拎着刀便砍了上去,这陈葫芦原先就猛得很,此时酒也上了头,一顿劈削,便放翻了郑老狗,又砍伤了几个守卫。
郑老狗带着伤,胆子也不大,又急又怕,挥着刀,喊着:“弟兄们上,这家伙疯了,要杀我们。”
陈葫芦用力过猛,酒劲上头之后,头又开始晕,脚下也踉跄起来,拿着刀的手胡乱挥舞起来。
双方又混战成一团,守卫人多势众倒也不怕他,
又几个照面下来,这刘葫芦便躺地上了。
有人上前,踢了几脚,他动也不动。
这时,郑老狗他们全懵了,想起方后来是郎中,一推他,道:“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