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池鲤一桌子的那个工人眼看着和他一样的人全都走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跟在他自己的组别里打酱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也是凭借关系过来上班的,平时什么都不干,只是在厂子里晃荡着,月月拿着工资,按说这一次的裁员也该有他一个才对。
“师傅,我为啥没被开除啊?”
冯直跟在小组师傅边上,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个冯直虽然是个炮仗筒子,一点就着,可他平日里会做人,就算他是个米虫,也没人计较,更没人在乎,好像他就应该是这样一条米虫,不仅没人嫌弃,还都对他不错。
“你还想被开除是怎么着,像个缺心眼似的,幸亏新厂长不认识你,要不然,没你的名字也给你加进去。”
小组师傅已经上了些年纪,干活特别利落,稳妥,一边说着,手上的活也没停。
“不对不对,厂子里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是挂了名的,之前厂长就经常在咱们基层车间晃悠,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一针见血,专门把我留下来,情况肯定不对劲。”
冯直嘴上说着,转头就往车间外头跑。
厂长办公室里,池鲤正在看仓储库存的表格,冯直敲了敲门,也不等里面出声,直愣愣的推门走进来。
“什么事?”
池鲤看着冯直,就像是没见过他一样,满眼都是疑惑。
“你不记得我了?”
冯直凭着一腔疑问进门来,见到池鲤的瞬间,他又没了底气,毕竟在大会上,他可是冲到池鲤面前,还被池鲤给教训了。
“说事!”
池鲤没计较这么多,看着冯直的眼神里也没有惨咋任何情绪。
“为什么我不在开除的名单里?”
冯直吞咽了一下口水,还是把心里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因为你是烈士家属,只要你没有违法乱纪,故意惹是生非,这家钢铁厂存在多久,你能领多久工资。”
池鲤说的很直白,冯直震惊的看着池鲤,整个人如遭雷劈,僵硬的站在原地,仿佛脚下生根,一动不动。
池鲤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番实话对于一个年轻人的冲击有多大,只静静等着冯直自己消化。
冯直这层身份还是池鲤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可是在试探的时候,发现他的这层身份根本没人知道。
肯定是冯直自己不愿意透漏,这才会没人清楚,又或者所有人都知道,选择了闭嘴。
针对这一点,池鲤慎重了一些,况且他是烈士家属,单凭这一点,让他白吃白拿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好半天过去,冯直终于开口。
“我不干了。”
冯直话音落下的瞬间,池鲤的嘴角微微勾起,抬头看向冯直。
“为什么?”
冯直脸色涨红,脸上难掩悲痛和羞耻。
“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呆着,不想用这层身份白吃白拿,我从来都没有和人说过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到最后,冯直有些生气,怒冲冲的看着池鲤。
“厂子里针对每一个工人都会有一份表格,你的表格上写的,别对着我生气,在我接手厂子之前,就有这份表格了。”
池鲤说着,从旁边翻找了一下,将冯直的入职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上面明晃晃的写着烈士家属四个字。
冯直上前几步,拿过入职表看了一眼,心底的气愤更加浓郁。
“我不干了,我辞职。”
冯直拿着表格转身就走,这一身傲气倒是和他平日在厂子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行,我不同意,你不来上班,工资也会按时发给你,你不来取,我就派人送到你家里去。”
池鲤看得出来,冯直并不是他表面上表现的那样,这个人骨子里的傲气可不会轻易被消磨干净,比如现在,他为人所不知的一面展露的淋漓尽致。
“你……”
冯直气的不行,转身朝着池鲤走回来,面对的却是一张带着和善笑意的脸。
“我打听过,你刚进厂子里的时候,帮着厂子里解决了一个技术问题,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调了岗,然后你就成了米虫之一,技术岗位向来是缺人的,你真的不行留下来吗?”
池鲤说的很轻快。
针对冯直这个人,池鲤是做好了准备的,不管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能力,这些池鲤都已经打听过,之前那样说,只不过是为了看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脾性而已。
“你怎么会知道的?”
冯直心头怒火瞬间消散,只剩下了浓厚的疑惑。
“我买下钢铁厂的股份,自然是要把钢铁厂做好,不是为了让钢铁厂死在我手里,人才都不能发现,我凭什么做这个厂长。”
池鲤原本还以为,这个人肯定留不住,但是现在,池鲤可以确信,冯直绝不会轻易再说不干了。
“刚刚进行了人事调动,开除了一批人,我本来想再过一阵子,把你调去技术岗位的,免得人多口杂,影响安定团结,没想到你这么心急。”
池鲤说着,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给冯直。
“你真的只有二十岁吗?”
冯直忍不住的发出疑问,他心里的震撼难以掩盖,面对池鲤,他有一种无法企及的感觉。
明明他比池鲤大好几岁,依照年龄来算,池鲤在他面前还算是个孩子。
“这跟我多大年龄没关系,坐下聊吧!我初来乍到的,厂子里很多事情都不太熟悉,你跟我说说厂子里的事情,什么都行。”
池鲤故意把话题引到了轻松的方向去,说别人的事情,总好过说冯直自己的事情。
“我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真的让我回技术岗吗?”
冯直压着心里的震惊与忐忑又问了一次。
池鲤点头。
“当然,虽然我是因为你烈士家属的身份对你多了解了一些,但是真正能让你留下来的,是你的本事,否则我会以照顾烈士家属的由头,直接给你送钱,把你留在厂子里干什么。”
池鲤说的真诚,只静静看着冯直。
好半晌过去,冯直终于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