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洁白的婴孩,足足有等成人高,它被裹在羊水里,那模样让人想起一只卧在母亲身旁的幼鹿。
像雨后耕地一样湿润的雪白色腹部,松软的毛发,清润的,大大的眼睛,像被洗过一样,它吮吸着不知什么,看向他们。
此时局部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人们无比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异体伸出畸形的手臂,把新生儿托举向灰色的天空,雨声连绵,更显万籁俱寂,夜色缄默。
为首的人揉了揉眼睛。
是的,这只新生的幼鹿,嘴里咀嚼着 长长的,那像是风干腊肉一样的东西,就是死去多时的母鹿,母鹿平静而幸福地随着幼鹿的牙齿咀嚼,而上上下下移动。
她的脸上带着筋疲力尽之后虚弱的,幸福的微笑;造了生命的生命,她的全部,都在与自己血脉相连之人的唇齿间辗转留香。
他们看着这一切,腹部无法遏制反胃和恶心,好像有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握住了他们灼热的胃袋,可是却迟迟无法将目光移开。
到了关键的话茬,中年人的话音却点到为止,楚斩雨问道:“后来呢?”
“那些支援的人突变了,后来我们发现所有人靠近它都会变成异体,最后用强制的药物让它陷入了休眠,再用机器搬运的方式把它运回了科研部地下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说。
“您贵姓?”楚斩雨盯着他的眼睛。
“梅林。”
“那么,梅林先生,这种东西怎么想都应该快点摧毁吧?你们竟然还把它放在人群如此密集的科研部的底下,而且就提供给我的文件来看,维护它的装置并不完全稳固,是吗?”楚斩雨质问道。
“这个啊……”男人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摊开手:“该怎么办才好呢?”
“您什么意思?”
“如果要把一个海洋的水倒进一根试管里,无论如何海洋都不可能久留在这里,迟早要化为吞噬天地的浪潮,将这个世界彻底淹没。”梅林上前一步,竟然伸手托住了他的脸颊,轻轻地抚摸着,“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只有把问题本身释放出来。”
楚斩雨对上他的眼睛,竟然有点恍惚。
“少将,不要看!!!”
还未等他说话张嘴,麻井直树已经飞身而起,砍断了这个人的脖子,鲜血打着旋飞出去,浇了楚斩雨和麻井直树全身都是。
包围着他们的所有人,包括没了头的梅林纷纷从兜里掏出枪支,举枪便射,楚斩雨也瞬间反应过来,一肘把麻井直树压低,这一方房间里弹光闪烁,斯通博士嚎叫起来。
“……”
说时迟那时快,楚斩雨伸手扯过斯通,把他垫在自己身后,一个强力的扫堂腿把周边所有的人全部放倒,飞快地夺了所有人都枪支,他看见那些机器人也转了过来,他边往后退边厉声大喊:“跑!快跑!!”
麻井直树背起傻愣愣的斯通博士,链子飞快拉动出刺耳的声音,楚斩雨一眼瞅见他们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卵衣孩子全部堵死。
他赶紧打断支撑天花板的横梁,扑朔朔的灰尘和石头如鹅毛大雪,把怪物全部堵在后面,“嘭”的一声,门在身后关上了。
斯通博士电动丰唇在风中凌乱,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迅速过,好像坐在一辆性能极好的越野摩托一样,麻井直树稳稳地拖着他的身子,然而百米走廊瞬间到头。
“这边。”楚斩雨一脚蹬开一块掩饰性的石头,露出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
斯通博士欲哭无泪:“这什么情况啊!怎么忽然就开枪了!!”麻井直树干脆把他抱住,一手捂住他的嘴巴。
通道上倒挂着钟乳石一样地无数试管,里面淡绿色的溶液滴滴答答地落着,楚斩雨脱下自己长长的风衣外套,兜头盖住了麻井直树和斯通,溶液落下来,在他的身上瞬间烫出无数个烧焦又迅速愈合的洞。
“唔唔唔……”斯通博士惊恐不已。
楚斩雨倒着跑还跑在前面,他拉着他们擦着液体的边过,他拔出麻井直树腰间的刀,横刀一劈。
其他两个人这才发现头顶的天花板正在不断地下降,而地面在不断地上升,上升,上下呈合拢之势,远处那代表着外面空间的小小的光点,正在越来越小。
麻井直树在心底骂了娘。
然而这时楚斩雨却忽然停了下来。
“别走了。”楚斩雨拉住了麻井直树,“再往前走,我们都会变成它的一部分。”
“人之巅么?”麻井直树放下斯通说。
“不是。”楚斩雨说,“那只是个被造出来的怪物,我现在觉得把它称为支配者,是我们有失考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去找它。”
斯通博士一下跳起来,“不是?逃还不逃,居然还要回去找他们?”
“听我的。”楚斩雨摸了一下墙壁,他用个人终端的屏幕光照了一下,他们这才发现墙壁变得像人的皮肤那样淡粉而娇嫩,表面还能看到血管慢慢搏动,流淌。
“我不听我不听!”
斯通已经被吓傻了,他站起来拍拍裤子就要往那个小光点那里走去。
……
“回来吧,这里是你永远的家。”
“每个人都怀念童年,怀念无忧无虑,待在母亲的身体里,什么都不必思考,因为母亲的思想就是你的思想,蜷缩在羊水里,如被人从冰水里捞起来,放在暖和的被子里一样,营养会从脐带滑到我们的身体里。”
“尽管过于亲密无间,你甚至无法动弹,但那又如何?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无论你是卓有成就的社会精英,还是人见人恨的渣滓,她都会包容你。”
“羊水里的黑暗,第一次让人感到心安,因为这里是母亲的身体,她孕育明亮的眼睛,深爱着孩子血色的肌肤。”
这是谁?
斯通隐隐约约地问道:“诶,你们有没有听见一个人在耳边说话啊?”
“咔擦。”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嘿,那个家伙,不准动。
啊?
啊什么啊?你家里人没告诉过你,未经允许,别乱动别人的东西吗?
对不起。
男孩走过来收拾东西。
这是你做的游戏吗?
是啊,怎么了?想嘲笑我?
另一个男孩鼓起勇气说:不是的,我觉得你做的游戏很好玩,很有创意,我从来没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讲真。
那是你根本没玩过游戏吧。
啊……是的……
没见识的小子,我叫艾伦·布什内尔,你要是还想玩我更好玩的游戏的话,就来芝·柏德博士那里找我,当然你要是没兴趣 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男孩背着电脑离开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问那个黑头发的男孩。
“我叫费因·克利夫兰·罗斯伯里。”
罗斯伯里……他念叨着这个姓氏,说好的,我知道了费因,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他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尖叫了一声。
刹那间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楚斩雨撑在他身体上方,鲜血从他的脑袋里不断地渗出来――一根血管洞穿了他的头部。
血管的位置动了动,从里面分出不少毛细血管,紧紧地贴在楚斩雨的咽喉上,血管里细密的森森白牙挑出了楚斩雨的一根血管,一块肉被活生生撕了下来。
“都说了……别动……”
楚斩雨深吸一口气,伸手把那根有成人腰粗的管子拦腰砍断,他依旧撑在上方,替斯通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异体分泌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