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叫骂声此起彼伏，偶尔有理性的声音也立即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反对的人并不占多数，但他们的嗓门最大。那些有着体面工作的人，则不声不响地调整坐姿，尽量远离只会啃祖产和张嘴叫唤的人。也有人摇头叹息，跟旁人感叹这会议开不下去了，新族长的性子还是太刚，一上台就来硬的，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
周连芳眼见如此，知道是会议是难以为继了，就走到周怀民那，问他是不是先暂停会议。直面声讨音浪的周怀民倒是气定神闲，等了一阵，还未见场面安静下来，便直接切换了页面，换到一张港口城计划的合作伙伴说明页。
赫然是七大家族的家徽。
黑色的楚家家徽，红色的周家家徽，海蓝色的谭家家徽，深绿色的方家家徽，棕色的廖家家徽，还有一个紫红色的。
参与计划的是七个家族，包括已经离开人们视野许久的何家也在列。这个画面把噪音镇住了。好些人大声喊那些反对者收声，别阻挠会议进程。
“七个？”
“那个紫红色的是哪一家？”
有年轻人没见过何家的徽章。
“大家继续让族长发言。”周连芳终于能维持秩序，让会场逐渐恢复安静。
“没错，七个家族。”
周怀民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能有人不认识这枚紫红家徽，这是何家的。他们家在二十多年前破产。家族基金没了，但族人还在，现任族长是何嘉泺。”
有那些认识何嘉泺的人，便为旁边的族人简单介绍了几句。周怀民又等这波声浪安歇，再道：“何家现在以建筑为主业，将承建港口城的许多工程。可以想象，他们家会在这个计划里获益良多。至于当年为何选择建筑这一行，一方面，是何家有这方面的积累。更重要的是，何嘉泺认为，从事这样辛苦的实业，才能让何家人抛弃虚无的财富幻想，脚踏实地的让何家浴火重生。”
屏幕切到一张张工地的画面，还有项目完工后的照片，展示了那些漂亮的建筑，是如何从泥泞的工地里逐渐落成，成为工人手中完整的作品。
“周家目前的状况比当年的何家要从容，也比我们的先祖要好很多。若是这样都能让你们失去雄心壮志，可以从基金会领一笔遣散费走人，从此各不相干。若还有人愿意效仿先祖，有勇气从太平洋的这一端到另一端闯荡，可以留下来。我们将继续以周氏思明堂子孙的身份，在以后的每一个大祭祀上，告慰先祖。让他们知道，他们当年能纵横四海，我们也能！”
周怀民的这些话，主要是针对那些年轻人说的。对未来的规划讲完，很多年轻人已经激动得嗷嗷叫，仿佛能马上跟着他们的新族长踏上征程，为思明堂创下新历史。
一些年长者自然有更加理性中肯的意见，要年轻人别冲动，但现在后生们哪听得进去，纷纷反驳说周家早就该变一变了。
激励的话讲完，周怀民还承诺，族内管理职位开放一年的时间窗口，给非直系族人，唯能选贤。此前，这些职位会优先考虑给直系族人，还得是周盛派系，将许多有能力的人摒除在外。现在放开限制，像周渊这种原本无意人加入家族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还有，参与港口城计划的外系族人的继承权顺延两代。于是，简复曦这样的外姓族人也心动了。
这两项措施，为的是填补近期清理门户带来的人才紧缺问题。有了这些举措，很多人能从中获利，对于短期的分红损失，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只要自己辛苦一些，就能为后代留下更好的生活条件，这对深受传统家庭观念影响的周氏族人来说，十分有吸引力。
新族长带来的变化，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少年长者认为，周怀民这样做的动静太大，过于激进。他们希望变卖资产继续苟活，用时间慢慢积累，周家以后也能好转。老家族一向倾向于保守的财富策略，奉行活得久就能富得久的路线。
但他们的孩子更想跟着周怀民去开拓新城市，打下新基业。因为周怀民最后说道，家族支系将按贡献度重新设置，新的祠堂会在大厅正中立碑记录第一批到新城打拼的族人。
有此等殊荣，什么长辈都拦不住他们了，这群后生反过来劝他们保守的家人，别为现在苟且，远处风景更好。
这场大会开完，确实有些人去领了遣散费，离开了周家这艘老船，但有更多人选择留下来。周怀民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将那些不思进取的人一次性撇干净，倒是让其他族长都有些羡慕。
羡慕归羡慕，学却是学不来的。
周怀民花了数个月的时间整顿人事，让哪些人走，哪些人留下，显然有经过深思熟虑。留下来的周家高层，大部分都是“戴罪立功”之人，周盛现在已经摆明了不再管事，这些人失去主心骨，又有过错在身，轻易不会跟周怀民唱反调。而新提上来的人，则自动把自己划到了二房系，更不会在立足未稳的时候去反对周怀民。
就是说，周怀民提前把最大的反对声音摁灭了。
仅仅用半年时间，他就统一了内部的声音，完成新旧过度，掌控了周家。
那些等着看周家陷入内乱，期望新旧两位族长斗下去，好为他们继续提供话题的八卦爱好者都傻眼了。
如今周家发生得最多的情景，是一些孩子唯恐慢人一步，准备辍学投身家族事业，这令家长们非常焦虑。那些孩子甚至学着周二爷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双手插兜，以不可一世的语气跟他们的父母说“我已经找到了路，你们有什么好焦虑的”，气得一些父母差点心梗。
家长们劝不动孩子，就去找他们的大家长周怀民。这个问题是新族长惹出来的，自然要他来搞定。一群人挤得族长办公室快变成校务处，周怀民只好让想辍学的孩子都来一趟。
那群十几岁的大孩子到了家族办事处，看着大人在办公室里忙忙碌碌，只觉得十分新鲜。他们被请到会议室等候，像等待面见偶像一般，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正襟危坐。周二爷十六岁创业，现在拥有周家最大的公司，又是七个家族里面最年轻的族长。在孩子眼中，无疑是周家最厉害的人物。
等了一会儿到了约定时间，周怀民走进会议室，问他们：“想要工作？”
孩子们点头。
“看过内部招聘函吗？最基本的学历要求是什么？”
……
沉默过后，有孩子说出了答案：
“大学。”
有人站起来说：“二爷，我们都满十六岁，算成年了。”
“还可以申请创业金。”
“计划书拿来。”周怀民说。
还真有个人带了计划书。他拿过来翻了几页，说：“市场分析过于主观，缺乏详实数据，成本计算方式粗糙。不可用。”
三言两语就否决了，那个孩子郁闷地把文件拿回来。
有孩子小声道：“二爷，你这是学历歧视。”
周怀民笑了下，道：“还没上大学就想到我这里上班，是觉得这里比大学容易进吗？”
在会议室外面等候的那些家长，只见孩子们在会议室待了不到十分钟，就垂头丧气地出来了。有位妈妈小声问孩子：“被骂了，还是被笑话了？”
孩子摇摇头。这孩子就是带着计划书来的那个。他见周怀民走出会议室就要离开，忙追上去，“二爷，给我签个名吧。”
周怀民停住脚步看了看他，拍了下孩子的肩膀说：“周景昱，等你的计划书完善了，我再签。”
那一瞬间，孩子原本暗淡的眸子亮了起来。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