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润秋起床时,天光已经大亮。
现在不过早上六点多钟,外面已经传来人们劳作的声音,由于军官宿舍区就位于驻地后方,在家里亦能够听见外面士兵们拉练喊的口号声。
沈润秋昨天赶了一天路,晚上躺在床上不久便睡着了,虽然半夜被蚊子吵醒好几次,但她的心情还是不错。
小院的围墙边放了一把木梯,看起来很久都没有人使用过,沈润秋突发奇想穿着拖鞋踏上去,就这样扶着围墙顶,看起了远处浪涛翻滚的海面。
“啊呀,你是谁啊?”
正在房顶上晒萝卜干的吴婶看到韩团长家里多出来的女人,还有些没缓过来。
她跟着丈夫随军来到黎明岛就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韩团长都是一个人住,怎么回去探了个亲,就多个女人出来?
这小姑娘……还怪好看的。
长得特别像挂历上的大明星!
忽然,吴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指着沈润秋道:“你就是沈同志吧?我想起来了,昨天韩团长还和我说多照顾你!”
吴婶说着便顺着梯子从房顶下来,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水渍,抬头打量那趴在围墙上的女孩。
此时沈润秋也听到了她的声音,低头望去,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正抱着搪瓷盆在朝她笑。她个头不高,皮肤有点黑,笑起来却是一口白牙。
吴婶说的是老家方言,沈润秋有些没大听清。但出于礼貌,她还是朝着吴婶笑了笑,“吴婶你好,我是新来的驻岛医生,因为现在没有空闲宿舍,所以先住韩牧潭家。”
“娘,我饿了——”
隔壁房子里走出来一个扎着松松的麻花辫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一二岁,身上被收拾得很干净,她揉着眼睛走到吴婶身边,抓住了她的衣襟。
吴婶便蹲下身将女孩的呲麻糊抹掉,“大丫,去把脸洗了,再把妹妹叫醒。”
大丫便又折身回了屋里,吴婶笑了笑道:“昨天晚上韩团长来家里嘱咐我照顾你,我还以为他也带随军家属来了呢!没想到居然是我们的大医生!”
能主动来这远离内陆偏远海岛的女人,几乎都是随军家属。
毕竟黎明岛还是个相对封闭的渔民小岛,平时出行多有不便,一般人都不会来这里。
就看岛上卫生院这些医生护士们,除了秦护士来这里别有原因,其它哪个不是在岛上长大的孩子?一般人有学历,能找到好工作,谁又愿意来这里受苦?
“姑娘是哪里人?听着口音像南方的?”
“我是江南人。”沈润秋站在梯子上对她遥遥一笑。
“听着侬声细语的,我猜也是。”
吴婶蹲在地上把早上刚采的鬼针草从背篓里抱出来,笑着招呼沈润秋:“沈医生还没吃早饭吧?来我们家吃!”
沈润秋正欲摆手拒绝,吴婶却像预判到了她要说什么,便大方道:“没事,我们家好几口子人,多你一个人就是多双筷子!”
这话倒让沈润秋没法拒绝了,她只得小心翼翼抓着梯子下来,回家里换了白色衬衫和条绒长裤,她平日里上班也是这种穿搭。
吴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照顾,家里两个孩子都在长身体,也都是正淘气的年纪,但进来她家里,沈润秋并没感觉到乱。
虽然比起韩牧潭家里那种极简风格差了一些,但屋中各处细节无不显示出吴婶的勤劳能干。
原来随军的军嫂这么辛苦。
吴婶家的早饭是很简单的白粥馒头,再配一点摘来的野菜凉拌,虽然没什么荤腥,但是对于没有早饭吃的沈润秋来说,这种饭已经是极好。
鬼针草是岛上十分常见的一种野菜,放在前世,沈润秋绝对不会多看一眼,但如今她却吃得很香。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到昨晚韩牧潭下厨做的面条,便问道:“吴婶,您丈夫平时帮您做饭吗?”
“他哪有那功夫!”吴婶说起丈夫便是嫌弃,“要不然我为啥来随军,我们家那口子前年在驻地晕倒,送到岸上才救回来,说是急性肠胃炎,平日里忙到顾不上吃饭!我来岛上给他来做饭,有时候任务多赶不上去饭堂,我就给他送去了!”
“沈医生,”吴婶突然凑近她,小声道:“等会儿他起来,你可得好好劝劝他,你是医生,他听你的,等什么时候晕倒起不来了他才知道害怕!”
吴婶说完这些还有些生气。
沈润秋安慰他,“叔也是为了工作,这样,我过几天到卫生院接替好工作,就研究研究给居民们做体检,到时候吴婶你也来,把叔叫来。”
吴婶领会善意笑了笑,“沈医生你可真好,以前大家生病了都得去岸上,有时候没船出去就只能忍着,现在可不一样了。”
沈润秋不敢同意她的观点。
前世她在基层医院待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基层医院有时候最大的缺点不是人才,而是资源。
尤其对于八十年代的现在,岛上能有医生,有常用的一些药品便已经是极好,在全华夏的基层卫生院就已经是极限。
更别提沈润秋的主业是外科,在这岛上的卫生院里连一间手术室都找不到,她来这里颇有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同样,她明白这也是她要克服的。
待早上吃完饭,沈润秋与吴婶告别。
去卫生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件事。
黎明岛又称为黎明乡,目前卫生院受到黎明乡上面的管辖,但由于没有人担任院长,所以这一职位暂时由黎明乡公社主任来担任。
沈润秋收到的任命仅仅是派遣,也即她和院长的关系仅仅只是同级合作,而非上下级。
清晨的卫生院有几个来门诊的患者,沈润秋穿过大厅,上到二层的院长办公室,公社主任已经等在那里。
由于近期黎明岛修建事务多,邱国文这个公社主任平日里也是忙得不见影,今天是沈润秋上班的第一天,他怎么说也要来见一下面。
沈润秋敲了敲门进去,邱国文正在座位上抽着烟,见人进来,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沈润秋这种见到她不打招呼的行为感到不太高兴。
“沈润秋?”
他抬眼看了那女医生一眼,个头挺高,皮肤也很白,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白衬衫和长裤搭配倒是挺专业,听说还是个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