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和武安然一起离开的那位‘林子墨’，是假的。
早在昨夜，他便将【白凤假面】一比一复刻成了自己的样子。
离开克洛斯的那个林子墨，便是他用【白凤假面】伪造的假身。
光从外表来看，和他本人没有丝毫区别。
只是这具假身没有思想，所以一言一行都需要他来操控。
幸好一心两用这事，对于一位扶摇儒生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你那东西靠谱吗？别刚走几步路就露出马脚了！”无为有些担忧地问道。
“放心吧。”林子墨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只是维持基本伪装的话，【白凤假面】的消耗近乎于无，何况，我在里面预留了一半的正气，足够在草原上走上三个月了。”
“你那假身可没有什么战斗力，那些蛮子可到处都是，就不怕遇到危险？”无为又问。
“危险自是有的。”林子墨微微摇头：“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幸好，她已是五境后期，在六境不出的情况下，只要稍加注意，回到山海应是不难。”
“那之后呢？”无为摊手：“你就没想过，等她回关，迟早会发现的。”
闻言，林子墨抬手笑道：“到那时再说吧！”
其实，他对自己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回到大武也没有信心。
白凤假面是临走前先生给他的法器，此举还能让长公主替他保管一阵，也好放心些。
“你这小子......”无为正想批判林子墨一顿，可伸出的手指却突然顿住，转而看向后方。
“怎么了？”林子墨奇怪地顺着看去。
无为此时凝视的地方，正是传送阵的所在！
而在那里的地表，无数碎小的石子，正一个接一个地极速震颤起来！
“要来了！”
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以那处地面为中心，整个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
地龙翻身！
“去看看！”
林子墨额头轻点，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白色废墟的最中央掠去！
短短十息后，他从破碎的穹顶中一跃而下，重新回到了那座宁静的大殿内。
此刻，覆盖整个地面圆形阵纹正泛着幽幽蓝光，中央的石台寂静无声，唯有凹槽中的蓝色光芒缓缓流动，最终在两人的注视下，流入了内圈的最后一个铭文内！
下一刻。
“砰砰砰...!”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巨响，透过穹顶的破洞，能依稀看见有无数大石从正跌落而下。
可奇怪的是，他们所在的这处大殿却并未受到一点影响，就跟与外界隔开了一半。
砰！
砰砰砰...！
很快，喧嚣的声音停止了。
石台静静地坐落在中央，顶部鹅卵大小的红宝石也并无异常...
“嗯？”
忽然，林子墨感到脚下射来的光芒明亮了一些，倏然低头。
下一秒，那地面停滞的神秘蓝光已是再次动了起来，流入最后一个凹槽。
“这是...”
林子墨不禁往后退步，直到后背抵在了坚硬的石墙上，将整个大阵收入眼中。
“还剩下两圈...”
此时，大阵的所有阵纹都清晰地亮起。
以石台为中心，三个大小不一、紧密相连着的圆环也呈现在眼中。
而其中最内侧、也是最小的那一个，已经完全被蓝光充斥，将中央的石台紧紧环绕。
“第一圈终于完满了。”
无为打量着大阵上方的一个个铭文，开口说道：“只是这第二圈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想要填满，至少还需要五天。”
“五天吗...”林子墨口中喃喃。
他算着时间。
离十五天的截止期限还剩下十二天。
这样算来，等这一圈结束，留给第三圈的时间便只剩下了七天...
能赶得上吗？
他皱眉蹲下，五指拂过下方的阵纹凹槽，试着将力量注入其中。
得到的答案也不出意外。
无论是正气还是气血，皆是如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此刻，一旁的无为看见发呆的林子墨，瞬间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放心好了，不会太久的。”
“万事开头难。这道理用在阵法上也一样。如今已经过了第一圈，大阵的激活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嗯...说的不错！”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亮起。
“是你？”
“我没说话啊？”
一人一魂不由得对视，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迷茫。
下一秒，他们忽然背后一凉，猛地转头看去...
阵法中央的那座石台不知何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白衣男子。
“最后之人，我们又见面了。”
说话者拥有一张俊俏妖异的面容，一双橙黄色竖瞳扫过整个大殿，最终停留在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阿提拉？！
看见男人容貌的一刻，林子墨顿时愣在原地。
他没死？
在两人愣神之际，白衣男子已从大阵中一步踏出，来到他的身边：
“既然你能看见我，那便说明，大阵已被启动了。”
“做得不错。”阿提拉轻拍面前之人的肩膀。
“城主阁下......”林子墨正想发问，却见阿提拉直冲着自己撞来！
嗯？！
林子墨下意识伸手一挡！
预料的撞击感并没有袭来。
阿提拉整个人直接穿过了他，在后方的千疮百孔的墙壁前驻足。
魂体？
林子墨心中一讶。
阿提拉缓缓伸出五指，从左至右拂过壁画，传出一道轻声低语：
“只可惜，终究还是棋差一步...”
话音落下，阿提拉忽然转头，向身前的儒生问道：
“你说，人与妖，就真的不能共存吗？”
“啊？！”
林子墨被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问题差点搞懵。
有没有搞错。
我是儒生！你问我人妖能不能共存？
没有得到回答，阿提拉却是轻笑一声，脸上带起无尽的落寞：
“沧海桑田，又有谁能如愿？只希望，你能完成克洛斯最后的愿望。”
看着前方那道孤独的背影，林子墨忽然有一瞬间的于心不忍，不想再欺骗他自己是克洛斯的血脉了。
“我知道的，你不是克洛斯之人？”
“嗯？”林子墨抬起头，与那双澄黄色的异眼对视。
数息后，克洛斯城主缓缓说道：
“想听个故事吗？关于阿提拉的故事。”
林子墨深吸口气，轻轻答道：“愿闻其详。”
阿提拉细细地抚摸墙上的壁画，就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得从何时说起呢......”
【在那场上古大战之后，妖帝陨落，剩下的妖族也死的死，逃的逃。运气好的，跟着军队一起逃回了南境，运气差的，则是被留在了这天下，永世不得离开。】
【多年后，在那些被遗弃在人族天下的众多妖族里，有那么一位小妖，在重伤时被一位心生怜悯的人族女子救起，带回家中照看，谁料日久天长，一人一妖竟暗生情愫，自此走入爱河......】
“他们...就是你的父母？”林子墨有些惊讶地问道。
阿提拉轻轻点头，“人妖相恋乃两界大忌，我的出生更是其中的奇迹。”
“只是祸福相依，见证奇迹的同时也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而生下我的代价，便是我母亲的性命，和那永无止境的追杀。”
“仅仅三年后，我的父亲也死在了一场乱战中。”
“啧，虽说半妖被人妖两族共憎，但这家伙也未免太惨了些......”
此时，无为已经凑到了阿提拉的残念近处，可他却好似看不见一般，对此一无所知。
【万幸的是，因为我是半妖，外形与人族酷似，误入到一处部落之中，食百家饭而长......】
【那个部落，名为白狄。】
白狄？！
林子墨眉梢猛地一挑，果然和它扯上关系了！
可白狄族和克洛斯八竿子打不到一撇去，又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你说可不可笑！到头来，救我的竟还是这万人唾的半妖血脉！”
说到这里，阿提拉的声音忽地一顿，那原本寂寥的脸上竟是开始涌现出举世无敌的自信：
【我名阿提拉！半妖中的奇迹！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我灵思敏捷，英俊倜傥，并且，比同一辈的男性都要更加强壮！！】
【仅仅花了十年的时间，我便成了族内唯二的大乌鲁之一，地位崇高。】
【直到数年后，野心膨胀的白狄蒙阳毒杀了年老的可汗，被簇拥着坐上了他的位置，那天，他邀请我，与他一统整个草原，到那时这片土地将再无再无战争，我们也将享无上荣光。】
【我答应了。】
\"答应了？\"听见这话，林子墨颇有些诧异。
能建起如此雄城，阿提拉不该会是屈居人下的人啊......
【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答应，白狄蒙阳是和我一样的大乌鲁，比我更凶狠、更狡诈......他向我描述心中的雄图，向我许以重利......但这些我都不在意。】
说着，阿提拉的脸上浮现一抹怀念：
【现在想来，也许当时，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养育了自己的部落，变得如我一样任人鱼肉罢了......】
【自那天起，我和白狄蒙阳随一同征战，吸纳小部，躲避大部，部落也变得一天比一天壮大......】
【又花了两个十年，我们距离一统整个草原的目标只剩下了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黑旗。】
【在当时，黑旗部落从来都是草原上的最强者，哪怕是吸纳了无数力量的白狄，正面对战，也毫无胜算。】
【我们选择了蛰伏，花一年的时间，招兵买马，壮大己身......白狄蒙阳和我都相信，一年之后，定能战胜黑旗部落，一统整个草原。】
【可也是那一年，我遇见了她。】
“她？”
【她总是穿着一身红衣，姿容绝世，纯洁如月，就像是从天上不小心掉下来的仙女。】
“红衣？！”
话音落下，林子墨忽然想起了那位在落日之下行走的背影。
阿提拉说的...应该就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了。
【她来到白狄，在部落里停留了一月，说是想‘看看世间’。】
【可就是那短短一月，我爱上了他，准确的说，部落里所有的男性都爱上了这位美得如天仙般的女子！】
【她的容貌、灵魂、每一样都如皓月般纯洁，我们施展所有手段、倾尽全力地去追求她！】
【但可笑的是，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却连一位能靠近她身边的人都没有......以至于到了最后，白狄蒙阳那家伙，甚至想用强的。】
【可在亲眼目睹她将一位五境的勇士一掌拍碎后，所有人都停止了这疯狂的想法。】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月之后，她忽然说，‘乏了’。】
【所有的挽留无果，她离开了，就如和仙子一样，升了仙界，便再也寻不见踪影。】
【自那之后，我中断了和白狄蒙阳的合作，召集起所有遭受白狄蒙阳暴政压迫的同伴，揭竿而起！】
这一次，阿提拉停顿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之后的事，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白狄分裂，溃败于黑旗......”
“......”林子墨沉默一息，终是问道：“为什么？”
“你不是想让白狄成为草原第一大部落吗？为什么突然反悔了？！”
“因为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阿提拉转过身，坦然答道：“在她离开之前，曾对我说了句话。我幡然醒悟，这样的白狄，还是不存在为好。”
“她给你说了什么？”林子墨不由得追问。
谁料，阿提拉竟是抿着嘴，朝他一笑。
林子墨:“......”
谁稀罕！不愿说算了！
旋即，他又皱起了眉头。
不对啊！
阿提拉说的这些，和克洛斯城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那之后啊......”
阿提拉中断的声音也在此刻接续：
【我从战争中幸存了下来，和那些还愿意留下的同伴一起躲进了草原深处，建起一座城，远离世俗......】
【而那座城的名字就叫——克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