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那夜的事她终究是感激的,谢他的雪中送炭,也谢他的并不相迫。
“并不是徐主事的斗篷吧,”姜寒星指着他薄薄的夹袄,“顶厚的雪狐皮里子,可我瞧徐主事并不是这样怕冷的人。”
“寒星姑娘好眼力。是老师畏寒,有贵人特意从长白山的猎人那儿寻了来,赠予老师的。”
姜寒星轻轻吸了口气。她猜到了是李东阳的,老师这却真是不知。不过她其实应该想到的,不是关系实在亲近,哪儿能当时李东阳坐在马车里,一句话都不曾说。
徐桓之半真半假的同她抱怨着:“就因为这事,老师说我再一声不吭把他的东西借给别人,就罚我今年过年一个饺子都不准吃——不过咱们今年应该不会在京城过年了,到九江估计元宵都过完了。”
姜寒星的羡慕倒是很真:“徐主事同老师的关系倒是……”
“寒星!”
一声怒吼把她的“好”给噎回了嗓子眼儿里。
姜寒星恼火起来,猛地一回头,长发甩起老高:“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喧闹什么?”
小乞丐一撇嘴,在她跟前站定:“要紧事!”
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的味儿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姜寒星掩了鼻子,剑柄往他胸前一戳:“三尺之外!”
又盘问起他来:“谁跟你说让你到这儿来找我的?”
“刘大娘!”他举着双手一边往后推,一边在姜寒星看不见的地方翻着白眼骂她突然又犯疑心病,“谁知道你这一去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他偷偷瞟了徐桓之一眼,略微压低了声音:“我总得知道我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呀,要不你岂不又说我贪你银子……”
应该是浮云的事有眉目了。
姜寒星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想听见这消息还是不想听见这消息,反正她的身体在她想明白之前已经先做出反应了,她听见自己很镇定的在同小乞丐说:“那就说呗,干在这儿杵着是做什么?早说完你早走,我们也马上便要出发了。”
但小乞丐仍旧是,欲言又止。
她这才看见了,小乞丐的眼神一直在不住的往徐桓之身上飘。姜寒星一时间几乎要笑起来。小乞丐老觉得她这事好像什么天大的秘辛似的。
“小乞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
小乞丐抬头看了她一眼。姜寒星这才看清楚了,小乞丐的眼神里,是有怕的,他在怕徐桓之。
她话停在嘴边。没人第一眼看见徐桓之就会觉得怕的,他天生一双笑眼,说话也和气,一眼看上去就能知道是个书生,太单薄了,怎么都同“怕”字沾不上边。除非小乞丐之前便见过他。
可他们怎么会认识?
所以这便是你明明看看出来了我们有事要说,却仍旧不肯避开的缘由吗?向来很会察言观色很通情达理的徐主事。姜寒星看向了小乞丐,很坚定的把方才没说完的那句话说完了:“就在这儿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就不信,就这么三言两语,他还能什么都给看出来了。
都是为她着想,她反倒不领情,小乞丐看着也是有些小脾气上来了:“浮云的事,有消息了。他确实很福大命大,还活着。”
姜寒星走后,他便一直在赵员外他们说的浮云被扔的地儿蹲着,把附近的地都掘开,也问来往的过路人,赵员外家的家丁也在附近找寻着,蹲到第三天,终于蹲到了一个曾经来过的过路人,说是见过一个被扔在这儿的小孩儿被人给带走了。可巧,那带走人的人他也认识。
是就在附近庄子上行医的一位大夫,只是这过路人此行不仅看见了这大夫救人,还看见了这大夫挖坟里的尸体不知来做什么古怪,村里人以为是什么妖邪惧怕,成天的驱邪赶鬼的闹腾这大夫,大夫不堪其扰,便搬走了。
“附近的邻居说是那捡来的那小孩儿倒是带着,倒是没人知道到何处去了…”
姜寒星一听便恼了:“你这是有消息了吗……”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村子里的人虽不知道这大夫究竟到了何处,却给小乞丐探听出来了这大夫有个同门师兄,就在京城里开医馆,同大夫来往密切。他又找到了他师兄处,一开始师兄也是不肯说的,但后来听他说是要寻亲,便还是说了去处。
“说是到江南去了,他们老师在江南,”小乞丐一瞪眼睛,“江南具体哪儿我可就不知道了啊,他们老师那是个游医。”
江南。姜寒星思忖着,那可就太广了啊。往远了说,南岭以北长江以南那可都是江南,就算往小了说,那也有苏南浙北同江西小部啊。
“那刚好也算同我们顺路。”徐桓之忽然开了口,“要不便让他同行吧,毕竟寻人是要事,可耽误不得。”
姜寒星看向了他。
“徐主事怎么突然这样为卑职着想了?”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姜寒星看徐桓之并没什么要退让的意思,索性自己先开了口,语气不怎么和善,意思也不大客气。同时,舌尖轻轻一碰上颚,啧了一声。
她终于开始对他这没完没了的试探和心思由衷地感到厌烦了。
姜寒星啧得并不很大声,但以徐桓之之敏锐,肯定是听见了,但他视线略往下一瞟——这是在向她示软,且笑得愈发真心起来:“在下一向很为姑娘着想的,姑娘惯常不领情罢了。”
他这人就是这样。
好好说话时,他偏要轻飘飘三言两语就把氛围给弄紧张起来了,你因此同他冷下脸来了,他反而又一张笑脸向着你没事人一般转去说旁的去了。
所有人的心都拿捏在他手中,他愿意怎样揉搓就怎样揉搓似的。
“哪里会呢。”姜寒星就是都看透了,才愈发觉得厌烦起来。
故她并不顺着他这话说下去,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如此一来,便是假公济私了吧,卑职区区蝼蚁而已,却让徐主事这般……”
“姑娘总徐主事徐主事的叫,也太显你我之间生疏,”徐桓之一摆手,打断了她,“我字空明,姑娘不如就唤我一声空明兄?我看姑娘方才还叫得挺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