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飞行器上、松散的沙地中,战士们齐齐停止攻击,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
解放者联盟的领导者、政部的最高长官,被那个金发蓝眼的男人牢牢控制在身侧。
他不得不微微扬起头,避开附着冰冷气息的剑刃。
比起被挟持的紧张感,他面上更多显露出的是濒临爆发的震惊的愤怒。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实际上,战士们也没有看清,因为那个男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就算使用精神力增强了感官,也只能捕捉到模糊的残影。
大概在两分钟之前,议长手腕上的圆环突然亮起红光,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敌人迅速适应了他们的攻击方式和节奏,不给他们丝毫分神的时间。
尤其是那个满脸鲜血、手持火焰长枪的男人,使用莫名的力量击落了十余架飞行器,还不知疲倦地指挥军队变换阵型,抵挡他们的大范围攻击。
“全体撤退!实行E计划!”议长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立即将飞行器的速度调至最高档,像一道流星似地冲了出去。
“是!”
这位年轻的议长刚上任不久,却展现了不逊色于其父的雷霆手段,将联盟管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上一次见他“狼狈”的模样,还是在莫军长濒临死亡时。
……不会吧?
一个团长下意识地看了眼通讯器,结果发现了令他血液倒流的讯息——有人闯入,能源中枢输送链被切断。
该死的!到底是谁?!
或许是看出了他们的急迫,那个突然消失在战场正面、安静蛰伏了一段时间的男人突然出手,向着议长离开的方向挥出一道强劲的剑气。
他的攻击附有魔法,应该不能轻易穿过无魔力结界才对。
可那是什么?多节助推式火箭吗?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剑气轻易穿过了无魔力结界,然后在高速飞行的过程中凝结出冰霜,形成了速度更快、面积更大、威力更强的冰蓝色光刃。
光刃和议长乘坐的飞行器近在咫尺,就在这时,金发蓝眼的男人突然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保护议长!”
短短四个字脱口而出,话音还未落下,男人就挟持着议长,站在浩荡的军队中央,神情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是怎么完成位移并抓住议长的?
诺兰眼中闪烁着冷光,用华夏语说:“放开我,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亚特博尔格听懂了,淡淡吐出一个字:“不。”
能源中枢塔内,亚戴尔用高级光照术照亮了整个空间。
感觉到牢笼中的男人不再挣扎,阿瑟斯微微皱眉,“莫歇?”
他为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莫歇知道阿瑟斯在呼唤他,但他无法立刻做出回应。
他凝视着休眠舱中的自己,莫名觉得灵魂被牵引,逐渐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如果使用环蔻的力量,他确实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
然而现在这个情况很奇怪。
环蔻没有显形,灵胎中的巫力依然充盈。
啊……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个世界的至高位存在,开始行动了。
莫歇张了张嘴,牵动僵硬的肌肉,“阿瑟斯,攻击我。”
阿瑟斯愣住了,“什么?”
莫歇又发疯了?我们的敌人是这个像熊一样的男人才对。
明明之前在麦金托什堡时,还能毫不犹豫地用圣祭攻击“我”,现在却动过了恻隐之心吗?
莫歇咬破舌尖,用尽浑身力气大喊道:“如果你不想让我消失的话,就用神力攻击我!快——!”
回到原来的身体,看似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阿瑟斯睁大了眼睛,“知、知道了!你不要消失啊!”然后用神力凝聚出一柄短剑,向莫歇飞奔而去。
但那不是正确的结果。
阿瑟斯的神情严肃中透着一丝慌乱,目光在莫歇的身上游移,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攻击位置。
贾森身受严重的内伤,强撑着不肯倒下,眼睛死死盯着莫歇,低吼道:“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和军长同名的少年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军长?
“你不可以过去。”
潜入小队的人自觉阻拦在金色牢笼前,把时间和场地留给二人。
数十颗玲珑珠环绕在莫歇身边,减缓灵魂转移的速度。
在破坏输送链之前,他的灵魂和身体并没有发生任何反应。
也就是说,那个至高位的存在早就预料到他的行动,并且适时地、恰巧地摆出了“回归原世界”的选择。
既定的剧本,需要有人配合出演。
那个至高位的存在就坐在幕后,欣赏着他们挣扎的姿态。
“你绝对不能消失!知道吗!”这样大喊着,阿瑟斯用力握住光刃,刺入了莫歇的腹部。
再抬眼时,他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随着眼眶的颤动,泪珠滚滚而下。
光刃像烈焰,像雷电,炙烤着莫歇的血肉,又深入骨髓中,刺痛着每一根神经。
为了修补肉体的损伤,灵胎疯狂产生巫力。
这是神的力量啊,和魔力不同,无法轻易化解。
莫歇被莹绿色的光芒包裹,僵硬的手指突然颤动一下。
“是我下手太重了吗?我不该听你的……”
紧接着,喉咙上下滚动,呼吸变得平稳规律。
“怎么办,亚戴尔先生?”
终于,感知觉回归,他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莫歇轻轻揉了揉阿瑟斯的脑袋,微笑着说:“做得好,阿瑟斯。”
成功了。
一方面,创世神的力量和至高位存在的力量相互对抗。
另一方面,灵胎剧烈搏动,巫力充盈,加强了灵魂与肉体的联系。
阿瑟斯吸了吸鼻子,用湿润的双眼注视着他,“你、你没事吧?”
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莫歇却毫不在意地说:“没事。”
那个至高位的存在可以毫无顾忌地降下天灾,杀死所有人,现在却想让他以解放者联盟军长、纯血至高巫师的身份重新生活?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至高位存在的态度和选择,决定了他的态度和选择。
至高位的存在想让他抛弃新生,回归原世界,那么他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反正他也知道,两个世界之间是存在某种联系的。
可以回归,但不是现在。
阿瑟斯看着莫歇走向金色牢笼,立即出声提醒:“他很危险。”
对于你们来说,他确实是个危险的人物,但对于我来说,他是最值得信任的伙伴之一。
莫歇在金色牢笼前站定,注视着这个满身鲜血,缓缓跪倒在地,用一种略带期盼和祈求的眼神回视着他的男人。
“这位优秀的战士,没人能让你随便下跪,你自己除外。”说着,他微笑着伸出手,安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众人完全摸不清事情的走向,诧异地看着二人互动。
不是错觉。
莫歇真的认识这个男人。
啊……
贾森深吸一口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感觉空洞的心脏正被温暖的力量填充,惊喜、疑惑、懊悔……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快要击溃他的理智。
您为什么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还没说出口,他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那只伸向他的、白皙细瘦的手也消失不见。
“贾森?”
深红色裙摆闯入视线中,女人戳了戳他的手臂,略带嘲笑地说:“你不是‘人型安达斯科绝境’吗?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军长呢?”贾森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军长在哪里?”
红裙魔法师,黛妮斯·奥德表情一僵,随即拨开厚密的云层,指向下方。
半月姬的主人格闷声道:“那个人说,军长马上就要离开了。”
“那个人是谁?”贾森努力睁大眼睛,试图隔着千米、万米的距离,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他的军长。
他失败了。
二十多万人的军队一动也不动,不给他任何寻找的机会。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好不容易被填满的心脏,在一瞬间裂成了碎片,搅动着血肉,令他无法呼吸。
时不言抿了抿唇,“你以为我们不想吗?”
“他和我们不同,是能抵抗天灾的存在。”磐山说。
“这是军长的选择。”越灵手臂一挥,枪尖稳稳停在贾森的颈侧,如同她的目光一样冰冷。
“我们追月会无条件服从。”
如果有任何异议,就做好丢掉性命的准备吧。
她的行为传达出如此信息。
“……我知道了。”贾森绝不会怀疑追月小队的忠心,用严肃认真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希望你们能给我和议长一个合理的解释。”
下方,混乱的战场中。
二十多万人的军队保持着战斗的姿态,一动也不动,仿佛被定身了一样站在原地。
事实上,他们确实被定身了,连带着时间和空间一起。
莫歇沉默片刻后问:“贝利恩,你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贝利恩又轻易地把他们转移到了原处。
或许贝利恩是这个世界的长生种。
或许他是至高位存在的下属。
或许他是……其中一个混沌。
无论他是何种身份,只要他帮助“莫歇”,就是在违背至高位存在的意志,必定会受到惩罚。
贝利恩轻轻点了点头,“很抱歉,我无法在那个世界继续为您提供帮助了。”
自称变了。
为什么能如此坦然地接受呢?莫歇凝视着他银色的双眸,仔细寻找着其中异样的情绪。
“自您作为纯血巫族降生以来,我一直关注着您。”
“我很惭愧,在追寻目标的过程中,忽视了您的处境。”
“多亏了您,我找到了另一种实现目标的方法。”
莫歇安静地听着。这是贝利恩第一次向他袒露心声。
“在这既定的剧本中,我希望您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说完,贝利恩再次露出了那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莫歇忍不住攥紧拳头。既定的剧本,和他想的一样。
但他是打个比方,贝利恩确实认真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咔、咔嚓——!
贝利恩的身上开始出现裂痕,伴着清脆的声响,耀眼的白光从裂缝中射出,充斥着整片天地。
“到那时,您可能就认不出我了。”
强光刺痛双眼,生理泪水顺着莫歇的脸颊滑下。
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此时此刻,贝利恩的心情是否和他发动异能扭转天灾时的相似呢?
他无法得到答案。
因为……
他还活着,主从契约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