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博尔格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魔法幻境中。
他能看到、感觉到什么,都取决于背后那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莫歇受伤时?
不,还要更早一些。
当他们再次进入中立水域的时候,魔法就已经被触发了。
虚实交错,光影穿梭,在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一瞬间,改变了他的意识。
这也就意味,背后那人至少是称号圣使以上的阶级。
亚特博尔格收剑入鞘,直接向密集的鱼群游去。
奇形怪状的使魔依旧在阻拦他,冰冷的鳞片划过皮肤的触感是那样清晰,沿着肌肉的纹理一直深入到骨髓。
但他丝毫不显慌乱,将手臂探入未知的缝隙中,稍微用力便扒开了一个口子。
原本正匀速游动的使魔鱼静止了一瞬,随即齐齐转动身体,用苍白的眼珠盯着他。
“博尔,我只有你了,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左上角的鱼张开嘴巴,发出了中年女性的声音。
紧接着是右上角的鱼,“你就不能像格罗瑞家那孩子一样,让我省点心吗?”它看起来既生气又无奈。
“麦金托什家族不需要废物。”中间的鱼像极了高高在上的长者,吐出无情的字眼。
亚特博尔格神情平静地拨开它们,继续向外游。
“小侯爵,这道题非常简单,您不应该做错。”
“难道你的母亲没有教过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自己去禁闭室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出来!”
在雷克顿所有国民的心目中,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是当今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男人之一。
关于他的辉煌事迹,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人们认识的是成年之后达到了称号大领主境界的他,而不是经历了黑暗且糟糕的童年的他。
“是你带来了诅咒!你害死了你的亲弟弟!”
“麦金托什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你很喜欢这个称呼吧?”
熟悉的话语在耳畔回响,亚特博尔格的内心毫无波澜。
难道这就是背后之人的意图吗?通过揭开他过往的伤疤,把他困在幻境里。
可惜的是,这些逝去的人和事已经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了。
使魔鱼群的最外层,一条与众不同的鱼正静静等待他的接近。
“侯爵大人,我们结婚吧。”
“那不是契约书,而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啊。”
“博尔,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黑暗的终点是光明吗?所以我才会听到温莉的声音。
亚特博尔格缓缓抬手,握住了这条双眼异色、身体呈长条状的鱼,然后把它撕成了两段。
如果再多听它说几句话,恐怕意识就要被控制住了。
“你要去救莫歇吗?他不是我们的孩子。”
亚特博尔格一脚踏入虚无中,“你也不是我的夫人。”
“你在他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身体断裂并不影响双眼异色的鱼张口说话。
“那又怎么样?”
“你们的结局不一样,不要做无谓的事。”
在离开幻境之前,亚特博尔格回头看了它一眼,湛蓝的眼里一片平静。
“多谢你的提醒。”
耀眼的白光吞噬了整片视野,当亚特博尔格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使魔鱼群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可算是出来了!”天雅抱着恢复成少年模样的莫歇,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他被镇海石制成的武器刺伤,暂时无法使用力量。”她小心翼翼地抬高手臂,好让莫歇的脑袋枕得舒服一些,“我给他喂了几滴血,勉强吊住了他的性命,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还不好说。”
亚特博尔格看着莫歇苍白的面庞,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还活着,可身体状况不太乐观。
变回原本的模样,也就意味着他的身体防御机制失效了。
炁、巫力、魔力三种不相容的力量混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谁都没想到大公主会被邪术控制,我们不如先回到明珠园内再做打算。”兴炙提议道。
亚特博尔格垂眼注视着深渊,“它是不会让我们离开的。”
兴炙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轰轰!
嗡——!
从黑暗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海水被声波推挤着,在他们的身上不断摩擦。
兴炙瞪大了眼睛,“是那个大家伙!”
“它和刚才攻击骚扰我们的鱼群不同,属于半自主使魔。被魔法师召唤出来之后,它不仅可以接受魔法师的魔力,还能通过‘进食’的方式补充魔力。”
亚特博尔格抽出银白剑刃,“我来开路,你们带莫歇走。”
天雅抿了抿唇,“好……”
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因为她知道,深渊中的那个怪物绝不是她们能对付得了的。
那怪物的身形何其庞大,与无边的黑暗相连,一眼望不到尽头。
表面密密麻麻的眼睛犹如动态花纹,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被它们注视着,就感觉身体无比沉重,控制不住地往下坠。
亚特博尔格已经想出了对付它的方法,像在陆地上抵挡海啸那样,凝结出无数冰点,以此控制海水的流动。
怪物使魔缓缓上浮,凸起的眼睛之间竖起了锋利的鳞片。
不是用来防御的,而是作为武器,在他们分神的情况下飞射出去。
漆黑的鳞片在昏暗的环境中几乎不可见,说是阴险歹毒的暗器也不为过。
天雅和兴炙是鲛人中的高手,对于水中物体的感知比亚特博尔格还要敏锐,自然轻松挡下了第一波鳞片。
为什么是第一波?因为怪物使魔实在是太大了,身上的鳞片简直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他们的防御要是有半点缺漏或是维持时间太短,就会被无数鳞片射穿。
“啧。”怪物使魔的鳞片似乎比鲛人的鳞片要坚硬一些,天雅的尾部被划了一道小口。
亚特博尔格眼神一凝,随即挥出附魔剑气,四千米深度的海水被迫调转了流向,为他们减弱了鳞片的威力。
“唔……”
天雅突然看向怀里的人,皱着眉头说:“你现在还不能动!伤口会裂开的!”
“没那么严重。”莫歇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天雅的小臂,示意她松开自己。
“已经很严重了!算了,我才懒得管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天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口是心非地替他挡住鳞片。
“侯爵,它要通过‘进食’补充力量,不吞噬掉什么东西是不会停止的。”
虽然莫歇的声音很微弱,但亚特博尔格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说的话。
这片水域中充斥着诡异的气息和强大的压迫感,怪物使魔依然在上浮,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阴影不断生长,缓缓缠绕在了亚特博尔格的身上。
莫歇和亚特博尔格对上视线,明白了他暂时放弃进攻的原因。
从内部瓦解它吗?
这是个风险极大,却效果显着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的魔力突然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莫歇被无形大手拉扯着,瞬间来到亚特博尔格的身边,正巧对上一只硕大的眼珠。
亚特博尔格微微睁大眼睛,想要解开魔具已是来不及了。
眼珠一翻白,从下眼睑内冒出数只黑手,直接缠裹在莫歇的身上,把他拉了进去。
如果莫歇能使用巫力,摆脱这个困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镇海石的效果未消退,陆地上巫师的巫术还在蠢蠢欲动。他不过是凭环蔻的力量,强行将灵魂压在这个身体里罢了。
除此之外,再做不了任何事。
在使用者遇到生命危险时,会把连接者当做挡箭牌。
这才是无限之绳的真正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