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越来越密集,飞机窗户上已经留下数处子弹击打的白色痕迹。
“齐老会想办法,”刑天阳这时候倒是相信齐正旬了,“他们的目标不一定是杨首长,齐老和审查团同样有价值。”
三人不再说话,但同样紧张地关注着各自在乎的事情。
杨朔的痉挛在加剧,对于变异过程已经十分熟悉的刑天阳没有丝毫慌张,手下动作沉稳。
就在这时,飞机机身发出低沉嗡鸣,同时轻轻震动,引擎被启动了。
砰——
就在卓晴想要退到就近窗户看看情况的时候,舱门被大力撞击,发出的声响让她的心脏跟着狠狠一跳。
预感到了什么,她立刻将手里的普通手枪换成了专门对付变异者的枪,并快速跟机舱门拉开距离,让自己有足够的射击条件。
也幸好她反应够快,就在这样短暂的几秒中,舱门又被连续撞击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力度大。
最后一次居然让舱门裂开一道三指宽、三十来公分长的缝隙。
要知道这可是加强军用运输机,别说是撞击,就是狙击枪都打不穿机身。
从这道缝隙中,卓晴三人看到了最不想在这时候见到的东西。
那是一对形似蝎尾的巨大凶器,上端不满透明尖刺,末端锋利且强韧,那道缝隙就是其中一条割出来的。
“是变异者?”沈万声音颤抖,人更是吓得滑坐到地上,几乎要哭出来,“怎么办,真的遇到袭击了,怎么办?我们死定了!”
刑天阳本来就烦齐正旬拿前途要挟他,现在更是对沈万的懦弱十分恼火,“早死晚死都是死,你怕什么?要死也不会只有你。”
不理这两人,卓晴只盯着那道被作为突破口的缝隙,就听见放在一旁的耳机中传来响动。拿起之后,里面是齐正旬的声音。
“我是卓晴,齐老,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本来就脾气暴躁的齐正旬,此刻声音听起来更是气急败坏,“那帮狗日的找来了变异者队伍,我们要马上起飞。小杨怎么样?”
卓晴往病床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心虚地说:“杨首长情况稳定,但是机舱门受到了攻击,快撑不住了。”
“我们看到了,你们只管照顾好小杨,那东西我的人会对付!”
齐正旬说完直接关闭了通话,几秒钟后,外面枪声靠近舱门,变异者暂时停止了撞击。
卓晴思量一番,还是不想坐以待毙,“飞机马上起飞,你们注意,我去帮忙!”
她的枪对付变异者才最有效,与其让齐正旬他们做无效攻击,不如她从这边伺机行动。
也幸好外面动静太大,她靠近舱门时并没有引起门口的变异者注意,也让她顺利将枪口伸出了裂缝。
砰——
背后偷袭一枪,打中了变异者的要害,它立刻发出类似虫鸣的高频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待着飞机轻轻一晃。
但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机身外又‘贴上’了一层细碎的响动,仿佛有无数甲虫在外面爬行,上下左右都是。
“这是什么声音?”沈万吓得腿软,听说要起飞本来想找个位置系上安全带,可外面的动静实在让人恐惧,他又缩了回去。
“快起飞!”刑天阳这时候却突然变了脸色,朝前面驾驶舱喊,奈何他一个研究人员体力本来 就不行,平时也没什么大喊的机会,这一嗓子破了声。
“你知道是什么?”沈万忍着一股让他羞耻的尿意,颤声问,“是什么?”
“你别管,赶紧走,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东西!”
刑天阳解释不清楚,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种东西,那些没有节操的研究者果然还没有放弃。
“是缝合的变异者,违法研究,”卓晴一句话就解释了,至于是谁做的,外面这些人又是不是一伙的,现在谁都不能下定论。
她从缝隙中看到了一张人脸,变形严重,但确实跟截肢动物在同一具身体上。
不,不仅是脸,非要说的话,似乎更像是把人类的脊柱换成了长了腿的节肢动物的脊柱,当然,正常的节肢动物不该有脊柱。
“应该是某种人造的东西,才能将人体与类似变异蝎子尾的长足固定在一起,从而利用人脑执行简单的命令。比如撞击,攻击……”
“还能这样?”沈万想到了什么,唰一下转过头看向床上的杨朔,欲言又止。
“先担心你自己,”卓晴对沈万的胆小也是有点疑惑的,这么一丁点的胆子到底是怎么敢跟刑天阳串谋换药的,想想都不可思议。
“卓晴说得对,你们先顾好自己,我没事了,”自从药物起效后就恢复了意识的杨朔,终于能够开口说话。
刑天阳按住他,“不能动,你用的药物少,只是暂时保住了命。”
“能不能听出有多少……”杨朔躺回去,可问题问到一半,还是咽了回去,“别管外面,准备走。”
螺旋桨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因为爬覆的缝合体太多,驾驶室外的玻璃几乎被它们盖住,一时间无法起飞。
“你们等着!”卓晴不再犹豫,拉开另一边的舱门,一手吊在上方门架另一手射击出最后两发子弹。
爆破弹头打在驾驶舱外缝合体上,其中的药物瞬间起效,让本来就不太稳定变异体瞬间崩溃。
畸形的身体扭曲变形,分崩离析,沿着飞机外壁滑落。
“快走!”卓晴拉上舱门,朝驾驶室大喊,“我没子弹了。”
螺旋桨加速,运输机开始上升,卓晴并没有因此放松。
如果整个机场都被对方控制,就有能打下飞机的武器,在空中跟活靶子没区别。
那边沈万还在念叨燃油和剩下的人,被刑天阳无人性的一眼给打压了下去。
作为战场老手,齐正旬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先发制人了。
运输机还没离开机场上空,两发飞弹就落了下去。
在机舱的几人甚至看到了窗户上的滚滚火雾,以及那股几乎要把运输机撕碎的巨大冲击力。
没来得及回到位置上的刑天阳,用病床的束缚带将自己捆在床底,这样也固定住了床上的杨朔,但这强烈的冲击还是让他断了几根肋骨。
刑天阳这个人呢,科研狂人,学术理想主义者,自我偏执认同者,看似为了自己的事业可以付出全部,但对自己认定的观点更能豁出命去。
比如他认为杨朔可以保东三省安宁,也能保住他的研究,于是不惜赌上自己的前途。
可就是这么个人……他怕痛!
“啊啊啊啊!”
听到刑天阳发出没命般的惨叫时,卓晴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本来在座椅上瑟瑟发抖的沈万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带着哭腔喊,“刑博士,你怎么样?不会受了什么致命伤了吧,你说说情况,我帮你诊断一下啊。”
“他肋骨断了,”从卓晴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刑天阳,瘦削的科研工作者想要抱紧自己伤处,但又怕加重伤情,双臂拉紧束缚带,僵硬地圈在身前。
“固定好自己,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刑大博士。一会儿飞机稳定了我们帮你治疗,这里可以动手术。”
“不用你们!”刑天阳咬牙切齿,但他的傲娇没撑过半分钟,“什么时候才算稳啊?骨头会刺穿我的肺!”
给卓晴气笑了,如果可以,她真想一枪崩了这位奇葩。
可是不行,所以她决定转头看窗外情况。
爆炸很壮观,运输机飞出去的炮弹没有打击停机坪上的军队,一枚打掉了机场的信号塔,一枚干掉了防御炮台。
就在卓晴以为这样就够他们安全离开的时候,飞机震动,又是两枚飞弹呼啸飞出去。
浓烟之中,一枚被拦截,另一枚最终落在停机坪。
看到这里,他们已经离开机场范围,卓晴收回视线,猜测齐正旬应该是早有准备。
一般的运输机都不配备打击能力,在灾难前,这种规模的飞机都会有战斗机护航。但他们乘坐的这架,应该经过了改装。
问题是,上飞机前,她明明注意过,并没有看到可以投掷炸弹的装置。
还有,那些袭击他们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起初她猜测是要杀杨朔或齐正旬,亦或两者一起。但现在冷静下来,卓晴就发现了不对,如果真的是针对两人,那只要在飞机即将降落或是已经降落之后,来一发炮弹不就能达成目的。
除非,飞机上有他们想要的人?
卓晴将剩下的人一一想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刑天阳身上,有没有可能……那些人知道刑天阳在飞机上?
刺杀两位首长很有价值,但把刑天阳带走也同样有价值。
刘暮这件事做得太糊涂了,在各方都大力研究变异的节骨眼上,刑天阳无疑就是唐僧,谁都想要。
“舱门啊!舱门!”
刑天阳痛苦夹杂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卓晴的思考。
飞机行驶过程中,内外气压越来越大,舱门上的缝隙给内部带来了飓风,继续加速下去,气流很可能撕碎这架飞机。
“来帮我!”卓晴离开座位,翻出了工具箱,从中找出了强力胶带。
沈万本来推脱自己站不起来,但被刑天阳问了一句,“你也想试试变异的滋味?”
修补好舱门,驾驶室那边的门也打开了。
齐正旬和一个警卫进来,后者胸口缠满绷带,浸出的血还没干。
“飞机上有备用燃料,可以支撑我们进入华中的某个飞行基地。”
齐正旬没有问他们的情况,只简单说了目前要做的事,“我的警卫队还剩三个人,我需要一个人跟小张去下层给飞机加燃油。”
“我去吧,”卓晴知道齐正旬这是在点她,“但你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并给我新的武器。”
“卓中校,不愧是特别行动队新的头,想事情比小谭还仔细。”齐正旬抽出自己的配枪和备用弹夹,扔给了卓晴,“去吧,这里我看着。”
“嗯,咳咳…”咳到一半戛然而止的刑天阳躺在病床下,怕骨头插进肺里的他一动也不敢动,“不行,她要留下来给我治疗,让别人去。”
“年轻人,前面需要两个人驾驶,这里能用的就一个受伤的小张,除了对飞机有所了解的卓中校不去,难道你要我去?”
齐正旬已经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沾了血的手指解开扣子,外衣一拉开,就看到里面几乎被血浸透的白衬衣,红成一片。
卓晴此时才注意到齐正旬脸色很差,连忙问道,“齐老,您中枪了?”
白衬衣中间,一个不大的洞还在冒血。
警卫小张显然也不知道自己保护的对象受伤,连忙上前一步,“首长,您怎么样?”
“跳弹,一点擦伤,”齐正旬朝沈万招了招手,“沈大夫,麻烦你帮我取一下弹片,应该不深。”
“齐老,还是我……”
“你去加油,在机场只加了个底子那些狗日的就动了手!”齐正旬板着脸,“备用油不多,你们快去。想当年老子在战场上什么伤没受过,擦伤而已嘛,怕个锤子!”
“沈万!”卓晴厉声喊住几乎吓到没魂的医生,“给齐老做手术,我很快回来。”
“好,好的,我,我做……”
沈万全身都在抖,但还是解开安全带,在飞机有规律的震动中上前。
卓晴回来得确实很快,但全身都是血。
手指夹了块还在滴血的手术刀片,直接冲到刚刚取出弹片还没来得及包扎伤口的齐正旬面前。
“你想做什么?齐正旬,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杀了?”齐正旬的座椅调成了仰躺,脖颈拉长,长了些许老人斑的脖子就这么脆弱地暴露在空气里,“做得好,卓中校,我没看错人,你个女娃娃不愧是小谭的婆娘。”
“你知道那个警卫是卧底?”
卓晴之前就对齐正旬留了个心眼,对他的人自然也会小心。
结果这小子都残了还想杀人,被有防备的女中校抹了脖子,连枪都没用上。
“你不知道?”齐正旬反而不明白了,“我刚才不是给你使眼色了。”
“你哪里使眼色了?你们看见了?”
能摇头的人都摇头,只有变异中的杨朔重重咳嗽了一声,“老班长,我跟您说过多少次,您那眼色一般人看不明白,怎么就是不听呢?使眼色哪有盯着人家眼睛看的,那能看出个啥子嘛?”
卓晴并没因杨朔的话就放下手术刀,“开飞机的那两个呢?”
“那两个信得过。”齐正旬对自己身边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平时放着也是为了顺藤摸瓜。
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或者小张不急着动手的话,齐正旬是可以让他继续待着的。
“希望你是对的,”卓晴有些不客气。
审查团有间谍,身边警卫有卧底,这老头是不是自己跟自己玩无间道呢?
“你,起来,”卓晴横了一眼还躺在病床下的刑天阳,后者立刻表示拒绝,“我不能移动,断骨会……”
“扎不死!”卓晴咬牙切齿,“不出来怎么包扎?”
自认为伤得很重的刑博士这才松开病床的束缚带,以慢得令人发指的速度平挪自己的身体,仿佛他是拼好的积木,一动就会散开。
……海城壁垒,第一次中高层会议在杨朔离开一天后举行,
对于突然让刘暮代理壁垒最高长官这件事,自然引起了一大半人不满,就算表面支持杨朔决定的人,也不免心里质疑刘暮的能力。
面对一大帮中老年干部,刘暮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丝毫压力。
但就是有人喜欢贴脸开大,甚至完全不了解刘暮生平,就做了出头鸟。
“我不同意,你有什么资历可以代理壁垒和军队?”
“我同意内务部长的,年纪轻轻就想压我们一头,凭什么?”
“都听我说,首长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在场,他明显已经神志不清,说出的话不能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