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花将手中的铁盒放进衣袋中,闻言低头看向埋在土中的罐头。
“我们村落原本是没有名字的,是村长在世时,自己改的。”
“自己改的?” 蓝曦臣记得村长并不识字。
夜花点点头:“好像是十多年前,那时也有像你们佩剑的修士来我们村,我在井边淘米的时候,对方问村长这个村叫什么名字,村长说没有名字。”
修士:“为何不取一个?”
季捡春笑道:“大字不识一个,如何取?”
修士:“那我帮你题一个,怎么样?”
季捡春不知想到什么,低声问道:“那,如若神明都不会显灵的村叫什么?”
修士扶着下巴思考片刻后:“神明都不眷顾啊...那就没有神了啊,神无村?”
季捡春摸了摸鬓边的白发:“好。便题这个名字吧。”
如若真有神明,早该听见我的祈愿,可为何那人迟迟不归。
蓝曦臣:“竟是如此。”
远处的一声娘,唤的夜花醒神,他朝江澄和蓝曦臣点点头,随即告辞,临走之前,她回头道:“今夜来我家吃饭吧,我等你们啊。”
江澄却道:“婶子,下次来。我和他该走了,这么久没回去,家人要担心的。”
夜花愣愣,随后点头:“也是,也成。那我等你们下次过来,随时来!”
望着对方的背影,江澄喃喃道:“果真如此。”
季捡春许的愿落空,他没有和他爱的人在一起,所以也没有长命百岁。
爱无比短暂,但是遗忘却那么长。
江澄好像突然懂他了。
“蓝涣,我想去一个地方。” 江澄拉住蓝曦臣的手,用力握紧。
“好。”
蓝曦臣不问他去哪儿,去干什么,他只是牵住江澄的手,走到树下,随后半跪,认真道:“我会给您一个答案的,无论您是否已经在那边知道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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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因为赶着时间,此刻并没有同在剑上,江澄发丝飞舞,衣袂飘飘,御着三毒飞快的前进。
他说想去雾山,蓝曦臣不是没想到,这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只是江澄决定的突然,蓝曦臣不免忧心片刻。
他快速跟上江澄,仔细去瞧对方的神情,却只能看见江澄面无表情的捏诀御剑。
夜晚再次来临,他们不得不就近落地,四周都是荒山,冬日里的寒寂总是比夏夜更胜一筹。
寂寥无比的山间,因为二人的到来又多了一丝人气。
江澄将捡好的木材放在一堆,紫电轻轻转动,手中的木柴便腾的烧了起来。
他捯饬片刻,丢了半根木块上去,看着它缓慢烧起来后,自己才分心去看还在捡柴的蓝曦臣。
这个场景仿佛似曾相识,在他们未表明心意时,他也是这般,在月光长长的深夜中,坐在火堆前,看着溪边的蓝曦臣俯身拾柴。
那时的秋季,夜晚还能听见风吹动树林的哗哗声,而此刻,江澄抬头看向高高耸立的树林,却发现树叶基本上都落光了。
脚步声靠近,江澄知道是蓝曦臣回来了,但他此刻却懒得动,只是靠着树身,维持着看天上的动作。
蓝曦臣敏锐的感觉到了江澄情绪,他这一天基本上都不是特别有活力。
蓝曦臣将手中的一捆木柴全都放在了一旁,随后扯了扯衣摆,挨着江澄坐下。
“在想什么?” 他捏了捏江澄的耳垂,温凉又软,像极了江澄的内心。
江澄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他闻言道:“我在想,庙堂里供的都是些谁。”
蓝曦臣也学着江澄抬头,去看那冬日里一望无际的黑夜。
“庙堂中自然供的都是菩萨神佛。” 蓝曦臣发现天边的一颗星,微弱的光让人不能一眼察觉他的存在。
江澄喉咙滚动:“蓝涣,你信世上有神佛吗?”
蓝曦臣转头看向他,随后伸手牵住了江澄的手心:“我还是那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摸着江澄的手冰凉无比,微微蹙眉,将一旁的木柴全都扔了进去。
蓝曦臣拉着江澄的手举在火边,轻轻搓着。
“况且,我们不也还认识一位山神吗?” 言下之意是,他信。
他曾向神明请愿,护佑江澄半生,此刻又怎么会不信呢。
蓝曦臣的眼睛在火光下是那么的明亮,江澄与他对视片刻,没忍住靠近亲了上去。
“从前你总是喜欢亲我的眼睛,这下我好像也被你传染了。” 他与蓝曦臣额头相抵,轻声道。
蓝曦臣抬手抚上江澄的脸颊,知道时候到了:“今日是在为村长的事难过吗?”
江澄闭眼嗯了一声:“是,也不是。”
蓝曦臣闻言摸了摸他的背:“细细道来。”
贪恋着蓝曦臣亲近,江澄慢慢放松,将头抵在了蓝曦臣的肩上。
“今日我听婶子说村长等了那么些年,等到不信神佛,等到题名神无,我便想到了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遗忘其实也挺短暂的,否则为何他不来寻他?
“他分明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却还是在一年又一年的冬至,画上那个困了他半生的福。”
蓝曦臣却在此刻道:“或许,短暂的不是爱,而是时间。”
他抬手摸了摸江澄的头,“我相信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放锦远走,还是会为了他枯等半生。”
江澄无意识的在蓝曦臣肩头蹭了蹭:“所以我不是为了村长难过,我是为他们的遭遇而...共情太多了。”
江澄:“今日一事,总是让我想见穆白和穆楠一面,也许是株洲之事解决的太过顺利,所以我竟然没想到及时去雾山一趟。”
蓝曦臣闻言搂紧了江澄,想来今日村长满脸是血的模样,刺激到了江澄,让他突然记起了在株洲那个界中,穆楠遭遇的一切。
江澄闷闷道:“如今,我不知如何对你说我的感受。”
蓝曦臣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那就不说。”
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低头去看江澄,随后捏住江澄的下巴,抬起了他的头:“别难过,雾山过几天就到了,我们到时候一起带穆楠回云梦待几日,你曾许诺过他的,对吗?随后,我会再去寻锦远的生平,底下的人总会有能查到他的故土。”
蓝曦臣轻轻拍了拍江澄的头:“晚吟,遇事我们便一件一件的解决,不要这么容易就把自己困死在情绪里面了。”
江澄终于抬眼看向蓝曦臣,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细看便是红了眼眶的模样。
蓝曦臣无奈的抱住他:“我在这儿。”
江澄搂住蓝曦臣的脖子,依赖的收紧了手臂。
他的害怕可以交给他,他的无助也可以交给他,只要有蓝曦臣在,江澄就可以是那个永远不用遮盖情绪的江澄。
他空荡荡的后背,终于有了大树。
树荫遮蔽,笼罩庇护。
靠在树下的人,此刻被神明眷顾,得以安心睡去。
而守着他的神明,正是那位在轻哄着怀里人入睡的泽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