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走到蓝曦臣身侧,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冷冷道:“你随意夺取别人性命时,又是否考虑过别人的公道,别人的命呢?”
阿闵这时也走了过来,他蹲下身子,与地上那发丝有点散开的人平视:“...我一直把你视作我前进的步伐,至少十四岁之前是这样。”
说着,他跪在对方面前。
“其余的我不想知道答案了,我只问爹你一句...我娘去了何处?”
阿闵神色紧张,他一边希望自己的父亲知道答案,又一边希望不知道,他道不明是哪一个答案更令他害怕。
徐若间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少年,他有多久没有像这般正眼看过他了,原来在自己膝盖处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片刻后,他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对着自己的儿子道:“哼,想知道你娘去哪儿了,便去将那双生子带到我这里来。”
阿闵眼中痛楚闪过:“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放过他们,放过你自己吗?爹,一切都是命数!早已注定了!你到底为何非要执迷不悟!!”
“谁说的命数?!谁定的命数?!!老子不认!!” 徐若见大口喘着气,蓝曦臣和江澄合力给他的一掌,着实给他伤得不轻。
他双眼通红,血丝飞舞:“你问我为何?为何?...那都是因为你!!如若不是你,灯冥怎会那般离我而去!”
阿闵被他吼的一愣:“...灯冥?”
徐若间刚张开的嘴立马便闭上了。
阿闵直觉不对,他立刻追问道:“灯冥...是我娘的名字?”
蓝曦臣和江澄对视一眼,收起了朔月。
“你回答我啊!什么叫因为我!?回答我!!” 提起自己的娘亲,少年再也装不出冷静的模样。
他拼命摇晃徐若间的肩膀,随即被对方一把掀开。
一滴泪落在少年的手上,他才猛地发觉自己早已落泪,十几年的光阴实在短暂,可从他记事开始到耳濡目染的跟着自己的父亲学药理时,他才懂得,那日日夜夜的时光,为的从来都是一个没有遗忘过的人。
他的生母。
泪腺仿佛断了一样,停不下来的往下落,仿佛又回到了他初涉人间的那天,放声大哭的落到温热的怀抱里,但那些他曾落过脚的怀抱中,少年忍不住幻想,会有自己母亲的吗?
徐若间的咳嗽引的他抬头,他看见自己的父亲笑了,笑的那样开心,随即又听他道:“...算了。”
江澄蓝曦臣以及地下的少年都不知道他的算了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徐若间给了他们答案。
他抬手猛地击向自己的额头,江澄道了句不好,紫电应声而出,立刻就绑住了他即将蓄力触碰到的右手,但随即他吐血的动作却让人不可思议。
蓝曦臣随即看向了徐闵文挡住的视角中,徐若间的左手。
只见对方手上不知何时握住了阿闵的剑,剑尖直直戳向自己的心脏。
他可能猜到了江澄他们不会轻易要自己的性命,至少此刻不会,所以他的抬手自焚是虚,拿剑自戕是实。
少年呆呆的蹲在原处,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徐若间的衣服被血水打湿,看起来惨不忍睹,他才愣愣的抬手:“...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爹...”
徐若间的最后一眼,是留给江澄身后的药房的,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自戕,那句算了又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们三人的灵识突然被拉入一个雨夜。
阿闵还在原处没动,一直在问为什么,蓝曦臣却已经了解了一半。
机关之术,以命作匙,方可使方圆五米的活人进入灵界之内,观离世之人的一生。
蓝氏禁书室曾记载,这是功德圆满之人留下的术式,为他们的后人留下想要表达却表达不出的话。
那,徐若间想给徐闵文看的是什么?
江澄叹了一口气,他和蓝曦臣刚才给父子二人留了足够多的时间,可少年似乎比开始更低迷。
他走到他身边蹲下,拍了拍少年的头:“阿闵,在想什么?”
对方神色呆滞,他丝毫不在乎此处是何地,只是听着细碎的雨声和江澄的问话,缓缓抬头:“阿澄哥哥,你说,我爹他...到底想做什么啊?...为何...”
他说不出口了,哽咽的闭上眼睛前,他被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生父在自己面前,夺过手中的剑自刎,这个冲击给了少年小小的刺激,以至于久久不能自愈。
他又闻到了江澄身上熟悉的莲香,一如当年将他背下乱葬岗的那个夜晚。
他伸手环住江澄的背脊,微微颤抖后,放声大哭。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带自己长大的阿嬷死去后,父亲会突然性情大变,对自己犹如敌人。
不知为何,他努力想要跟上父亲的脚步,却只能一次一次将自己推至他亲手为自己设下的险境。
江澄感受到怀中人的抖动,衣襟湿透的触觉是那样的清晰,他突然便想到那年母亲离开他时,他也如这般在她怀中落泪。
蓝曦臣默默站在原地,看着江澄轻轻安抚少年,对方的神情冷然,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不已。
他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少年的头,不知想到什么,垂下了自己的眼睛,让蓝曦臣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蓝曦臣却莫名感受到了,来自江澄身上的一丝悲伤。
他没说话,却默默的站到了江澄的身后,让他的背可以靠着自己,无声的告诉他自己在。
江澄察觉到身后的蓝曦臣后,一顿,抬起了眼睛。
片刻后,他拉开怀中的少年,见他一脸眼泪的模样,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在身上翻翻找找,准备找张帕子给他擦擦,却一张也没找见。
只见满脸泪痕的少年,从心口拿出了一张手帕,递给了他,他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嗯...你在找这个吗?”
那纯白帕子上,只绣了一个江字。
江澄突然想起来,那日在阿闵的院内,这张手帕早就递了出去。
江澄嗯了一声:“本就是找给你的,不用给我,自己擦擦。”
他站了起来,又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完了就要丢下朝前走,懂了吗。”
少年抬头看向他,江澄的眼神坚定又冷漠,却莫名带给了他一些勇气。
江澄:“我不知道你爹要做什么,但我想,既然我们到了这里,答案必定也在这。”
雨还在持续不停的下,在江澄话刚落下的那刻,天空落下一道闪电,三人齐齐看去,耳边便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