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
蔡勤从巫山办公室出去,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三分,走路都好像在飘。
其他两个一起出来的人,那日松的办公室在这栋楼里。
平时谁都不理的蔡局长,今天破天荒和那县长告别,让那日松有一种太阳从西方出来的感觉。随即反应过来,大家现在相当于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自然是满脸堆笑挥手。
和贾国庆谈笑风生的下了楼,两个人的司机在门卫室正无聊着在唠嗑呢。看到这幅场景,两人的眼珠子差点儿都掉了下来。
贾国庆和蔡勤的关系,自然是不错,但两人平时看到后也就点点头。啥时候连和风县两块不融化的冰都变成滚热的开水了?
当然,他们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脸上没有半丝异样迎上前来。
一个叫着局长,一个叫着政委,各自打开车门。
“老蔡,到我那儿坐一会儿?”贾国庆已经上了副驾驶,又把脑袋探出来。
蔡局长还没上车,闻言走到他身边。
“改天吧,贾哥。”蔡勤也想和贾国庆分享下喜悦,不过还是知道轻重缓急:“刚才老大可是给我布置了任务的。”
要是论年龄,巫山肯定比所有的常委都小。现在人家是和风当之无愧的一号,身兼地委常委,实权副专员。
也不晓得他们俩在楼道里谁先叫的老大,反而觉得这称呼才配得上巫书记的身份。
贾政委眉毛一扬:“现在就动手?他在家怎么办?”
说着,把右手食指伸了出来。
“哼!”蔡勤当然明白说的是张红军,阴笑道:“那又怎么样?忘了老大怎么说的?”
“恩,”贾国庆神色郑重:“一定要处理好。”
“放心吧,贾哥!”蔡勤的眼神坚定。
两个人的脑袋挨得很近。说话的声音又不大,只有贾政委的司机听得莫名其妙的,蔡勤的司机已经在那里发动汽车了。
“杨局长吗?我是蔡勤!”蔡局长回到办公室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给教育局的。
杨兴才局长,是已故书记杨太烈的远房侄子。他本身就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做事儿也是温吞水。
要不然,再怎么着,杨太烈也会把本家唯一出息的后辈,放到实权部门。
“你好你好!”杨局长接到电话,有些惊诧。
在和风天王老子都不怕,连叔叔都不甩的蔡局长。啥时候对人说话这么客气?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热情寒暄。
说话的时候,也没意识到在讲电话,都弯着腰站了起来。
把蔡勤惹毛了,就是抓他杨兴才进去都有可能。
想当年。他顶着压力,直接把张红军的本家侄子抓进去拘留了十多天。平时作威作福的张红军。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杨局长。我找你有个问题想咨询下。”蔡勤也不绕弯子。
杨兴才这下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回椅子上:“蔡局长,你可是大忙人啊,有事尽管吩咐。”
蔡勤见到对自己客气的多着了,不咸不淡说了一句:“今天我们去巫书记办公室了。老杨啦,你不晓得。公安局的工作,被批得体无完肤啊。有一些人,到县直单位,公然打砸。既然书记都发话了。我们就不得不处理是吧。”
杨兴才在电话那头一愣。因为刚刚听到的消息,是蔡勤是新晋县委常委。巫书记自然就是刚刚上任,接替自己叔叔位置的人。据说他对蔡勤亲睐有加,怎么会挨批呢?
能够当上教育局长,杨兴才也是很聪明的人,只不过平时都把精力花在了学术上。
在脑袋里转了下,马上就反应过来,然而他却不知道怎么接话:“哪里哪里,公安局的工作,有目共睹。一直以来,都是县属行局的榜样。”
“杨局长过奖了。”蔡勤还是那样,听起来漫不经心地说:“所以,巫书记就要求我们公安局来核实那些各地打砸的具体损失。老杨,你不知道吧,财政局的老张起先也去了。到他那里要数据也是可以的。”
他惬意地喝了一口砖茶:“不过巫书记说过,谁损坏的谁赔偿。教育局要是以公费形式去报账的话,这笔钱就由签字的人自己掏腰包呢。现在,我们负责帮大家追回这笔钱。”
这话听在杨兴才的耳朵里,吓得他手上抓着的钢笔都掉在桌子上。
以前在县委,都不是杨太烈一家独大。县委的常委会,可不像下面的每个局。基本上在行局里面,都是一把手一言而决。
杨兴才再没用,掌控教育局的能力还是有的。哈斯琪琪格这人只是敢和张红军媳妇儿干仗,从不抓权。
教育局的签字人是谁呀?那不就是自己吗?尼玛,那可不是一块两块,是好几百块呢。
要自己拿出来,一年的工资都泡汤了。教育局本身就是清水衙门,再加上现在谁敢贪污啊?
“蔡局长麻烦您等下。”杨兴才额头上全是汗珠,天气本来就比较热,这下更分不清是分泌出来的汗水还是冷汗了:“我马上找找数据。”
“没事儿,你们数据不来,我不下班。”蔡勤轻描淡写说了句:“顺便把损坏的过程写清楚。具体是谁砸的,当时都有谁在场。不然我们工作不好做啊。”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官场,上下班还是很准时的。
哪怕整天无事可做,一个个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把几份党报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也要熬到下班时间到。再加上现在时间也不晚,离下班还有近两个个小时呢。
蔡勤给每一个局打电话,都效果不错。
扯虎皮拉大旗的滋味,就是好哇。
我们的蔡局长,从旁边的塑料桶里,捞出一个泡在水里的甜瓜。
维省的夏天。水果相当丰富。
葡萄就不必说了,维省的葡萄干享誉中外。哈密瓜、甜瓜、西瓜,每一样吃到嘴里甜如蜜。
与哈密瓜、西瓜比较起来,蔡勤更喜欢吃甜瓜。
哈密瓜都吃腻了,西瓜水分是最多的。
当然,因为维省地处中国西北内陆,降水稀少。所有的水果,在全国应该都是最甜的,因为水分少,夏天日照充足。
此刻。蔡局长没有先去招呼对面的人,纵然是和风县煤炭局的一把手卜连生局长。
和风县,无疑是个贫困县。挨着可拉马伊油田,伴生的各种矿产资源,丰富异常。
掌管这些不可再生资源的行局。在工业时代,都是很牛b的部门。
蔡勤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西瓜刀。全神贯注地看着甜瓜约有五秒钟。
“唰、咔嚓”。白光一闪,甜瓜已经从中间分开。
卜连生一刹那间,看到刀光直奔自己而来,吓得闭上了眼睛。
“老卜,吃瓜吧。”听到蔡勤的招呼声,平时在哪儿都人五人六的卜局长才睁开眼睛。
他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着。抽出一条灰色的手绢,忙不迭擦着脸上的汗水。
“好,谢谢,不。谢谢。”卜连生惊魂未定,说话都语无伦次。
“唔,好吃!”蔡勤张开大口,狠狠地咬下一大口,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老卜啊,我老家那边的瓜和这边的相比,只能是解渴,水多,没这边的甜。”
“对对,那边的瓜也不错。”卜局长终于稳定心神,发挥起平时八面玲珑的长处。
“老卜,这个瓜呢,关键是要人来吃。”蔡勤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甜瓜,好像黄色的瓜瓤比其他一切都重要得多。
他三下两下,把手里的瓜吃完,瓜皮往铁皮的垃圾桶里一丢,发出“嗵”的一声。
卜连生略显肥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一抖。
他在心里苦笑,堂堂卜大局长,在和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吃的,穿的,用的,在整个和风都是顶级。就是在维省来说,卜局长的生活质量肯定都位于前列。要不是有贼心没贼胆,女人都不晓得睡了多少个。
“那是那是,”卜连生心中惴惴:“没人吃的瓜,过不了几天就坏掉了。”
“说得好!”蔡勤拿过一根毛巾,擦擦手和嘴,在脸盆里搓洗几下,搭在椅子背上。
“啪啪啪啪!”蔡局长慢慢悠悠拍着手掌,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哈密瓜,味道独特,很多人都喜欢。不过,我不喜欢吃,偏爱甜瓜。老卜,你晓得巫书记喜欢吃什么瓜吗?”
“这个?”卜连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蔡局长你是说新来的县委书记吗?”
看到公安局长在点头,他尴尬地摇摇头:“我真不清楚。”
“其实我也不清楚!”蔡勤抽出一支经济烟给自己点上,又丢了一支给对方:“但不管怎么样,他的喜好,可能和张副书记不一样啊。”
至于这种最便宜的烟,卜连生也忘了好久没有抽过。
他拿出一个漂亮的炎黄打火机点上,贪婪地吸着这久违的卷烟。
卜连生的心里很是恐惧。
新来的巫书记,他目前还没资格见到。传出来的消息,让煤炭局的局长,惊讶万分。
当初,就是因为在特殊时期,拼命支持张红军上位。
后来论功行赏,自己被任命为实权局长。打那以后,他就对张红军言听计从。
就是以前的杨书记在位,他也对那个看上去像个老农的县委书记不屑一顾。
有一次,杨太烈的嫡亲小叔要一车煤炭烧暖气,他理都不理。最后逼得杨书记亲自打电话,他还是拖了十多天才批条。
卜连生支持张红军,自然是看到这个人头脑灵活,胆子特大。
这并不能说明他愚蠢,只是投资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蔡勤的用意。
常委会上的交锋,当然有很多人给卜连生汇报。
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付之一笑。
张副书记,那是多么牛的人物?当年在常委会上,经常和杨太烈拍桌子。
一个人这么说,有可能是瞎传的。两个人呢?三个人呢?
平时稳如泰山的卜大局长再也坐不住了,他给屠解放挂了个电话:“屠部长你好,我是小卜啊。”
在张红军这一系人当中,他一直都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和谁都是自称小卜。
“老卜啊,什么事?”屠解放满心的不高兴。以往无论如何都会寒暄几句。
听到这话,卜连生知道那传言八成是真的了。
他没有半分失措,在电话这头笑容可掬:“这天气越来越热,屠部长下班了喝点儿冰镇啤酒降降暑?”
屠解放在那边没好气地说:“老卜啊,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喝什么酒?我还忙着准备资料呢。”
卜连生想探听更多的信息:“什么资料需要你亲自去准备呀?咱也有一个多星期没聚了。这样,晚上六点,我们去福来顺!”
“唉,没办法,老卜!”屠解放在那边颓然叹了口气:“新来的巫书记规定的任务。老弟,实话和你说吧,我要做不好,这部长就当到头了!”
“什么?”虽然心里有准备,卜连生还是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屠部长,不是还有张副书记吗?”
“张红军副书记?”屠解放愤懑不已:“咱不谈他了。行了,你先忙着,我还得继续准备。”
电话挂断了很久,一直都是嘟嘟嘟的声音,卜连生坐在那里,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正在这时候,公安局的车子在外面等着他,恍惚间,就来到这里。
“老蔡,说吧,需要我怎么做!”卜连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烟已经快燃到尽头。他使劲吸了最后一口,狠狠掐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