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拉下帷幕。
军车中,巫山一直回望暮色里的汤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闭上眼睛。他的心里却很不平静:我来过,至少,让汤山大地震不再成为历史上永远的痛,小蝴蝶的翅膀啊,原来如此美妙。
车厢里,战友们席地而坐,靠在行李包上,四周发出节奏不同的呼噜声。好累呀,不说今天走了这么多地方,就是在营地后面哀悼,就是对体力极限的一个考验。汤山到京师的路,是国家一级公路。刚开始有一段因为地震破坏严重,越往京师走,道路越平顺。巫山也在轻轻晃动的车厢中,枕着背包进入梦乡。
玉泉山,叶帅居所,白天他刚刚去参加完追悼会回来。毕竟明年就满80岁了,叶帅很是疲惫。一回来,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八点左右,他醒了。
“麻头!”
“首长。”马铁金应声进来。
“几点了?”
“首长,八点十四分了。”
“麻头,白天你发觉有什么异常吗?”
“我看到刘帅的儿子刘太蒙了,还有罗帅的儿子罗东洋。彭帅的侄子彭齐超,贺帅的儿子贺朋飞,陈帅的儿子陈浩苏。”说到这里,马铁金一惊:“首长,好像开国元帅的后辈都来了。开国将领在京师的全都来了,闽州军区的皮定军和花城军区的徐世友。他们那么远怎么也来得这么快。我记得您曾说过,徐世友将军一辈子估计都不会来京师的。还有一个,是海军司令薛劲光!”
叶帅赞许地点点头,这小子和我当年一样注意观察。
“刚才有人找我吗?”
“有,吴振副总理正在来的路上。”
正说着话呢,楼下的卫兵就上来告诉吴振到了。
“胡子啊,”叶帅他们这些人都是这么称呼吴振的:“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有什么好事?”
“肖军我打电话让他来了。”吴振期待地看着他。
“好嘛,我们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眼镜他们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大家对乔春章都叫的眼镜,吴振摇了摇头。
“王栋行和警卫部队的干部都做好工作了吧。”叶帅还是有些不放心。
“首长啊,瞧你说的,我就那么不让人放心吗?我在陕北当警备司令时,和王栋行时常打交道。从你给我说了之后,早就开始做大家的工作。他们对这些新来的部队换防没有任何意见。王栋行这个人,首长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只听太祖的话,那些人不可能指派得动他。对了,首长啊,巫山是和尚要求留下来的,我让肖军带过来了。你看看,他是负责那一部分?”吴振对老巫家是有好感的,何况是老儿子的妻侄子这一层关系呢。
“胡子啊,你是关心则乱。”叶帅笑了笑:“他部队的最高首长就在这里,又是刘帅和伟人同志的小老乡,你瞎操心干嘛?放心吧,伙计,到了之后,他们会做安排的。这孩子确实不错,就是上次的军事演习整得像儿戏一样,草草收场。”说到这里,老帅忍不住笑了起来。
“首长啊,那不是小山的责任吧。”吴振有些着急,要是军事演习被巫山破坏了那还了得,这罪名可就大了。
“胡子啊,你还是这么心急,没看到你们家小山都升官了吗?虚岁十八岁的连级指导员,差不多比得上红军时期了。”看到吴振脸上还有些焦虑:“老伙计,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巫山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呢。他善于抓住战机,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麻头,还有粥吗?”叶帅有些饿了:“胡子啊,这两天我的饮食不规律,你也没吃吧,一起吃点?”看到吴振摇头,马铁金已经把粥和咸菜摆到面前的茶几上,又马上带上门出去了。
“首长,按说我们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了,怎么我这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呢。”吴振总感到有些不安。
“胡子,”叶帅喝了一口粥,又夹了一口咸菜:“以前你就说过把他们弄起来,我暗示你要等待时机。现在正是好的时候,谁都想不到我们会突然出击。我都不晓得你在担心什么,太祖不是说过嘛: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我们已经把部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巫山这孩子,是我们的福星啊。”
听见别人夸巫山,吴振心里是很高兴的,在他心里,巫山就像自己的孙子一样。
叶帅吃得不快,粥虽然熬得很烂,他也是细嚼慢咽的。
“胡子啊,三点水那里没动静吧。”江卿一直都被他们叫做三点水。
“暂时没情况,估计她也措手不及。”
“不是这样的,胡子啊。现在她想准备都没办法了。”叶帅喝完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巴:“巫山的父亲,叫什么来着?”
“巫立行,首长。”
“对,你看我这记性。”叶帅又端起了茶,浅啜了一口:“巫立行同志那篇文章好啊,不然怎么会有我们的‘三二二’严打?严打之后,她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老帅有些感慨:“她没有根基,所有的基础就是基于太祖的支持。太祖后来发觉尾大不掉,也想处理。一日夫妻百日恩,太祖也是人嘛,我们可以理解。她手下的人都是造反起家,哪个手上没有人命?这严打一开始,不是枪毙就是关押,她没人可用了,他们也基本上没人可用了。你说巫立行是无知者无畏呢,还是智珠在握呢?”叶帅也感到好奇。
“据我所知,我们谈过一次,他是被逼无奈。柳兴元把他扶到亿县地区一把手的位置上,他要推行改革,势必先把阻力全部铲除。结果,没想到,一下子捅了脓包,全国引起轩然大波。就像历史上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利用老百姓的盲从,携裹群众参加斗争。一旦群众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就是太祖说的是纸老虎,一碰就倒。”吴振也感慨万千,为巫山父子俩得到老帅们的赏识而高兴。
同一时间,香山脚下,刘帅家里。
“爸爸,你现在怎么样?”父子俩刚从中南海回来,刘太蒙就迫不及待地问。
“没事儿的,太蒙,你爸爸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刘帅摘下眼镜,摸索着放在茶几上。又把手伸过来,刘太蒙把脸凑上去。
刘帅就这么轻轻地拂过大儿子的脸庞:“瘦了。太蒙,你在我身边的时间最少,恨过爸爸吗?”
“没有的,爸。”刘太蒙的鼻子有些发酸,悄悄地擦了一下鼻涕。
“太蒙,和平时期,这么大的行动,你能参与进去,就是你这一辈子最大的功绩。”刘帅叹了一口气:“那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历史书上。”脸上露出欣慰:“和尚在我们的眼中,一直是一名虎将,猛冲猛打。想不到他也有细腻的时候,居然提出如此惊天的计划。”
“人都是会变化的。”儿子迟疑地说。
“这主意不是他自己的,”刘帅摇摇脑袋:“他身边一定有高参。你以为上次我们闲得无聊,那么多人去看你们的演习?”
“嘿嘿,”刘太蒙难为情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山地作战是我们的新课题呢。”
“狗屁,”刘帅在儿子面前说话是没有顾忌的,自己也被逗笑了:“怎么可能呢,我们党在历史上作战,什么样的战役没经过?”又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爸爸我本身就是山地作战的专家,现在只不过武器换了。我们在反围剿的时候,每次都是山地作战。后来,我和你伟人叔叔挺进大别山,硬生生在国党的心脏部位插上一刀,那不也是山地作战吗?”
“我们已经研究好了,新的集团军,你担任一个军的主官。太蒙啊,你做好准备了吗?”
“爸爸,早就做好准备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刘太蒙也有撒娇的时候。
“哈哈哈哈”刘帅被儿子逗笑了,又敛住了笑声:“太蒙啊,大家都看到我身体越来越不行,把你推上去的,算是给我一个交代。想想看,凭你的资历,真的就能当上军长?”
刘太蒙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是拍着胸脯:“爸,你就把心放在肚里,我绝不会给你丢脸的。”
“是啊,我也相信你,不然我也不会同意的。”刘帅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茶几:“和尚的其他部队,没和你会合吧?”
刘太蒙摇了摇头,突然想起父亲看不见,接着说了一声:“没有。”
“他的其他部队都是老叶在安排。”刘帅不放心:“你的任务就是抓太祖的老婆侄子,反正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又不怕什么骂名。你准备让那支部队执行任务?”
“爸,我想让巫山带侦察连来,你看看怎么样?”刘太蒙迟疑了下,原本他想自己冲到前面的。
“很好啊。”刘帅轻轻拍了拍手:“那孩子很机灵,善于抓住战机。太蒙,要善于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次你安排巫山就是一招很好的棋嘛。”
他右手伸出四根指头,把大拇指蜷起来:“至少有四点好处:最主要的是,他个人能力突出,堪称妖孽,伟人用的这个词一点不错。第二点,我们巴蜀出来的人对他很有好感。不要小看乡党,什么地方都是有圈子的。你和他交好,今后可以更好赢得巴蜀人的好感。其三,这孩子的运气简直是逆天,无意中救下的人居然是谢吉昌老将军的干儿子一家。这些军方科技人才,可是今后战争的最主要力量。老谢也是巴蜀人,但他同时也是这些科技人才的领头人。最后一点,其实是几个人的集合。想想看,徐世友喜欢他,吴振在乎他,老叶对这孩子也很有好感。呵呵,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听我唠叨。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做好这个大哥。小山伢子不管怎么讲,也是你得意的部下嘛。部下的功劳,再怎么着也有你的一份。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是你们自己的硬仗。”
“是,刘帅!”刘太蒙的搞怪换来刘帅的又一阵哈哈大笑。
“巫山,任务都清楚了吗?”在车上睡得很香,一下车,山地师的最高首长刘太蒙就对巫山面授机宜。
“是,师长,保证完成任务!”他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为连队带路的,是吴振的警卫员,叫高峰,很内敛的冀州人。巫山只带了一个排的战士,每个排抽了一个班,其余的战士应高峰的要求就地协助警卫人员看守大门。
高峰首先在王栋行那里拿了通行证,然后王栋行又派了一个叫利连庆的人带了几位战士走在前面。巫山禁不住看了王栋行一眼,他也留着太祖一样的发型,但脸和太祖比起来瘦小了很多,头发没染,几丝白头发若隐若现。
到了一个住所,利连庆熟门熟路地带大家走到一个办公室前面,努了努嘴。
里面传来的是电视的声音,巫山敲了敲门,门内传来稍微有点尖细的声音:“进来。”
推门进去,里面有三个人,果然在看电视。利连庆使了一个颜色,巫山知道他就是远新。他们看到来了这群不速之客,马上关了电视。
“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远新同志,”巫山走到他面前:“我部接中,央,军委命令,党中央决定将你‘保护审查’,为了你的安全,还住在这里,但要换一个房间。现在你把文件柜钥匙和手枪交出来。文件和材料由中央办公厅派人来接收。你的生活、安全由李连庆同志负责。不准向外打电话,要遵守纪律。你写的交代材料,交利连庆同志转送中央。”
远新脖子一梗:“我是政治局联络员,再说,太祖刚刚走,你们想做什么?”
“够了,远新。大学一毕业就成了东北王,你有什么样的丰功伟绩?和你同样职位的人,谁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没有太祖,你啥都不是!”巫山看不惯官二代,虽然他现在也是其中的一员而不自知。
远新耷拉着脑袋,没有再说话,但不主动交钥匙和手枪,利连庆上去收缴了他的手枪和钥匙后让战士带走。
江卿离远新的住所很近,一进她的办公室,她正坐在沙发上。巫山向她宣布:“江卿同志,我部按照中,央,军委的命令,你现在还进行分裂党,中央的活动,党,中央决定将你实行隔离审查,马上执行。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要遵守纪律,把文件柜的钥匙交出来。”
在巫山宣布的时候,江卿双目怒视,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未发一言。她似乎早有思想准备会有这一天,但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她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在地上打滚。巫山宣布完后,江卿站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从江卿住所出来,巫山看了下时间,差十分八点钟。一切都是这么不真实,但又实实在在发生了。
巫山不由暗自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别看这些老革命都七老八十,一旦部队在手,就宛如春雷般及时,绝对不会浪费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