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少衍这才抬眸看了看她，四目相对，他很快移开目光，回了她一个嗯字。
程思宁默了默又朝病床的方向看了眼，到了这地步，她也不知道对老太太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半晌，她越过纪少衍，朝病房门口走去，小可乐得有人照顾。
他跟纪少衍一样的内敛，不善言辞，虽然很少说，但她看得出来，对这个太奶奶，他感情很深很深。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这时从门外传来，程思宁抬头，是霍砚清和商晋北。
两人的步子都很急，身上的西装外套也被雨水打湿了些，一看就是匆匆忙赶过来的。
“怎么，程思宁你要走啊？”商晋北不满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安静，怎么也养了她十几年呢，难道不应该一起张罗一下后事吗？
霍砚清睨他一眼。
商晋北顿时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缩了缩身子。
程思宁倒觉得没什么，“我先回去一趟。”
商晋北薄唇动着刚要说话，霍砚清就开口道，“这几天可以让程程去我那里。”
商晋北顿时蔫巴了，该死的，他怎么就忘了家里还有个小孩需要照顾。
程思宁应了个好字，末了她回头看了眼纪少衍，他满身颓然地站在那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死寂。
她听老宅的佣人说过，他是纪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她也还记得，老太太动手术那次，他那样焦灼不安，他虽然从来不说，但他也是那样怕失去这个奶奶。
而无论如何，程思宁也是不想他有什么事的，小可乐的成长过程里，也离不开他这个爸爸。
程思宁无声地叹息了下看向霍砚清，“你劝劝他吧。”
事实上，她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是劝不动的，但有兄弟陪在他身边，总会好熬过去些的。
……
如程思宁所想的一样，小可乐在知道太奶奶过世后，简直哭成了泪人。
她给他请了假，带他看了老太太最后一眼，阴冷的太平间里，小小的人儿握着老太太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太奶奶……
程思宁一直陪着他，抱着他，直到他睡着才把他带到了童映心那里。
纪少衍把葬礼定在了三天后，老太太老家那边的亲友又多，再加上纪家这边的，即使有霍砚清和商晋北帮忙，纪少衍也忙到根本没有照顾小可乐的时间。
两人已经离婚，程思宁自然是不会出现在那些亲友面前，但就如商晋北所说，老太太养她十几年，人已经去了，她也想给她买些东西在葬礼上给她。
葬礼那天依然是个阴天，小可乐跟纪少衍站在一起迎接那些亲友，程思宁则站在角落里，默默地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下午四点，亲友们渐渐散去。
天气逐渐变冷，小可乐又是小孩子，不方便在墓园这样的地方待太久，加上她想纪少衍一定也想单独和老太太多待会，她就先把小可乐带走了。
没曾想才走到半路上就接到了邹青的电话，说是纪少衍晕倒在了墓园里，能不能请她先去照顾一下，他和薛立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程思宁刚要拒绝，小可乐就眨巴着眼睛问她道，“是不是爸爸生病了？”
她点点头，随之想到这几天已经麻烦了霍砚清和商晋北不少，就答应了下来。
纪少衍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晕倒，也就是这些天来太累了，她猜想，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果然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完也是这个说法，可纪家这些天来确实是乱成了一团，加上小可乐刚失去老太太，很怕纪少衍再有什么事，程思宁就带着他一起守在纪少衍的病床前。
几天的时间，纪少衍瘦了一大圈，下巴上也冒出一层胡茬，身上的衬衫也皱巴巴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两个字——疲惫。
程思宁看着他眼底厚厚的乌青，微微地怔了怔神，她想，他应该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半晌，她叫来医生，让医生在点滴里给他加了些安眠药。
“妈妈……”医生走后，小可乐依偎在她怀里眨巴着大眼睛问她，“爸爸的病会很严重吗？”
程思宁摇头，“当然不会，爸爸他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了。”
小可乐听完，咬着嘴唇犹豫地问，“爸爸不会像太奶奶那样吧？”
唉！
程思宁心疼地捏捏他软软的小脸蛋，“放心吧，爸爸还这么年轻，身体又一向很好，不会的。”
“可我很担心呢。”小可乐说着低下脑袋，“妈妈，我想在这里陪着爸爸。”
程思宁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她不在的三年里，纪老太太，纪少衍，他们相依为命，老太太虽是缠绵病榻已久，可小孩子心里是没有数的，现下这么走了，回去再也见不到了，而且四岁，正是记事情的年龄，他会害怕，会担忧是正常的。
她点头，刚要说什么， 小家伙又叫了叫她，“妈妈，我知道你不想陪爸爸，你回去吧，我可以在这里照顾爸的。”
“……”
小屁孩！
程思宁看着他红肿的眼睛，不由想起葬礼上他那么乖地站在纪少衍身边，跟每一个前来祭拜的亲友说谢谢，她心底不是滋味的很，“乖乖，妈妈陪你在这里。”
小可乐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会不开心，我不想看到妈妈你不开心。”
嫩嫩的小声音听得程思宁一颗心都要碎掉了，“不会，妈妈今天没有不开心，爸爸今天生病了嘛，你还这么小，妈妈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可以帮爸爸看这个的啊，”小可乐抬头看了看还有大半瓶的点滴，“我知道的妈妈，这个快没有时要叫护士过来，我在家里，帮太奶奶看过。”
乖的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小孩。
“那我也在这里陪你。”
“真的？”
程思宁，……
她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头发，“当然是真的，妈妈不骗你。”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问他，“谁跟你说妈妈看到爸爸会不开心的？”
小可乐沉默了下才回答她道，“是我听到爸爸跟太奶奶这么说的，太奶奶问爸爸，为什么要跟你离婚？爸爸说，你看到他会不开心，他不想让你不开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