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一小时前。
牟奶奶家房屋结构和杨千舸爷爷家很像,两户人家挨在一起,一道墙分隔了她和孩子的家。她不喜欢掺和孩子的生活,丈夫去世后,一个人住在自己院子,种花养鱼,逍遥又自在。
从小食堂回来,牟奶奶开始每天日常,刷短视频。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平台给她推送几个本市的赶海vlog。
“有什么可看的,又没有无忧乡的海漂亮。”
她把视频划走,突然想起来今天是退潮的日子,赶紧给老闺蜜们打电话,约她们来自己家集合,一起去赶海。
路上闲着没事,三人正讨论海鲜怎么处理好吃。
赵姥姥怕人嫌她贪吃,轻咳一声:“我不爱吃,是给我们家曼曼吃。她怀孕太辛苦了,我给她逮几个螃蟹补补。”
展奶奶见她做好了姥姥了,自己也要做好奶奶:“我,我也是给孩子吃的。”
“……明明自己馋,还拿孩子当借口。”牟奶奶小声嘟囔。
她很瞧不上老伙伴们口是心非的样子,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于是没借口硬找:“我们牟映青自己住害怕,我趁赶海去看看她。”
牟映青小时候是村里孩子的老大,长大后自然变成整个村里的老大。展赵两位老人家看着她长大,清楚她的性格,觉得牟奶奶可真牛啊,说这么好笑的笑话都不笑的。
展奶奶是老实人,最先憋不住了,坦白说:“不关孩子的事,我就是馋了,我太想蛏子和蛎子煮的面条了,那滋味太鲜了。”
赵姥姥也老实交代,“我是给自己抓螃蟹吃。曼曼是孕妇,不能吃寒凉东西。”
“……我们牟映青,就是害怕。”牟奶奶嘴硬完,自己也笑了。
越过高高的堤坝来到海边,海水已经退了,大片潮湿的沙滩裸露出来。沙滩上偶尔鼓起白色的泡沫,是沙子里的贝类,或者逃跑的螃蟹留下的。
三人忙着翻开石头找螃蟹,赵姥姥突然比了‘嘘’的手势,“我好像听见小刘大夫的声音了。”
三人抬头看去,堤坝上,刘悦川站在路灯下打电话。牟奶奶想和她打个招呼,被另外两人捂住嘴巴。
“小刘大夫从不和我们说她的事,你不好奇?”
赵姥姥冲老伙伴们使眼色,三人立即统一意见,爬上堤坝下堆积的水泥墩子,偷听刘悦川对话。
刘悦川说了很久,三人听得仔细,越听越生气。
等她挂了电话回去睡觉,展奶奶先急了,“她说我脏就算了,还告诉别人!”
牟奶奶也气愤:“无忧乡哪里普通了!我就不信,别的地方还有这么漂亮的山水。竟敢嘲笑我们没见过世面,说什么云南的环山抱海更有名,我都没听说过!”
赵姥姥提醒她:“她还说你是痴呆。”
“对,她也说你整天闲偷听,是个八卦精。”牟奶奶更生气了,“居然说道君庙的圣水脏,这丫头片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咱们道君庙比她爷爷岁数都大,轮得到她说三道四!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赵姥姥问;“你想做什么,把她赶走?”
“那倒不至于。”牟奶奶摆手,“咱们以批评教育为主,给她长长记性。”
展奶奶问:“你想怎么做?”
牟奶奶自己也没底,试探地问:“……要不,饿几顿,不让大杨姑父给她做饭?”
“你也太坏了!”赵姥姥不同意,“地主老财才干这种缺德事!”
展奶奶也不同意,“她傻吗,非在食堂吃饭。她不会点外卖。再说了,超市也不运,她不会自己买零食吃。”
牟奶奶急了,往水泥墩子上一坐,“行,我最坏。你们说说,该怎么教训她。”
两个奶奶跟着坐下。展奶奶提议:“要不,咱们骂她一顿得了。”
“骂有屁用。”牟奶奶说:“她把你的话当回事吗。你没听那丫头说话多噎人,到时候指不定谁骂谁——”
“我想起来了!”赵奶奶打断她的话,“我之前听小刘医生打电话,她领导要她填那个健康表,填不完扣工资。”
她和老姐妹商量:“咱们不是还没量血压血糖吗。要我说,咱们不量了,让她领导扣她工资!”
牟奶奶不忍心,“……孩子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别真吃不上饭了。”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展奶奶说:
“咱们不和小刘大夫说话了,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和咱们道歉,然后咱们再去量血压,她也能拿到奖金。”
牟奶奶问:“她要一直不道歉呢。我看这丫头心大得很,搞不好根本发现不了。”
“……那,那就没办法了。”展奶奶自己也心虚,低头抠指甲。
赵姥姥劝她,“不然,咱们多找几个人。大家都不和小刘大夫说话,这样她总知道自己错了吧。”
牟奶奶想了想,说:“等会,你们再和我说说,咱们要干什么来着。”
展奶奶疑惑地打量她,“不是,小刘大夫不会说中了吧,老姐姐你脑子真不行了。”
牟奶奶不满:“我这是被你们绕糊涂了。”
赵姥姥总结,“咱们先不去量血压,再多找几个人不和小刘大夫说话,等她承认错误,再去找她测。不然扣她工资。”
“……行吧。”
牟奶奶才想站起来,头顶传来刘悦川疑惑的声音:“……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三个老太太吓一跳,赶紧蹲下,躲进黑暗里,凭借夜色掩护,互相搀扶着,颤巍巍挪了出来。
来到安全区,展奶奶捶着腿,抱怨说:“这种事我再也不干了。对了,咱们找谁入伙?”
赵姥姥说:“找小周。我观察很久了,小周和小刘大夫关系最好。”
堤坝上,刘悦川张望许久,没看见半个人影:“……我幻听了?”
“有可能。”电话那边,沈行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偶尔也会听见别人喊我名字。我检查过,他们说是我神经太紧张导致的这症状。”
她轻叹一声,“我以为,你做村医后,生活会轻松许多,没想到一样麻烦。”
“其实还好。”刘悦川倒不是怕朋友担心,她是真的这样想:“无忧乡,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