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往常一般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国家大事。一个多月里,白天照常看望有孕的昭嫔,晚上只召安陵容和惠嫔侍寝。
对于甄嬛小产一事,皇上表现得异常冷漠,仿佛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再没有去看过甄嬛。至于盛宠一时的华妃,如今也被皇上彻底遗忘在了清凉殿中。
皇上心中暗自思忖着:虽说此次甄嬛小产是因自己授意安陵容调配含有麝香的舒痕胶,又故意放纵华妃罚跪甄嬛。但可以趁机打压一下华妃,磨磨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让她有所收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另一边,安陵容此刻正心有余悸。回想起当初皇上让她调制舒痕胶之时,她满心以为皇上对甄嬛是真的宠爱,区区一个答应受伤,也要劳烦她这个常在亲自制药膏医治疤痕。
然而,当皇上暗示她在舒痕胶中加入麝香的时候,安陵容不禁心头一颤,满脸惊愕之色。
她实在想不明白,皇上究竟为何要这般对待甄嬛腹中的胎儿?毕竟,那可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
可转念一想,自己在这深宫中能够安然立足、得以生存下去的唯一依靠便是皇上。只要是皇上吩咐之事,无论对错与否,她都只能照办无误……
甄嬛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手中紧紧握着肚兜,她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无比涣散,满脸尽是无法掩饰的忧伤。
一旁的佩儿看到这一幕,心下不忍,走上前轻声劝慰道:“小主身子还虚,这样坐着仔细腰疼啊。”
然而,甄嬛似乎并未听到佩儿的劝告,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痛苦之中,喃喃自语道:“我现在哪怕是痛彻心扉,我都觉得是我应该承受的,我每日都在痛悔,那日我在华妃宫中,为何不能向她屈膝求饶,我为何要如此强硬,不肯服输。我若肯求她,我或许就不会动了胎气,好好静养就能保住我的孩子。”
佩儿看着甄嬛如此自责,连忙又劝道:“小主多虑了,就算是小主当时肯低头,那华妃也未必会轻易放过你呀。”
甄嬛并没有感到丝毫宽慰,她微微颤抖着嘴唇,悔恨交加地说道:“我为何要得宠,我要是默默无闻,华贵妃就不会嫉恨我,不会置我于死地。华妃纵然千刀万剐不足泄恨,可是我呢,我何尝不是大错特错。”
佩儿一脸心疼地安慰道:“小主,小主不要多想。凡事只能往前看,不能回头。小主又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这祸事了?此番的事,真的不是小主的过错。”
甄嬛轻柔地抚摸着手里肚兜,声音哽咽着说道:“原这肚兜,我是欢欢喜喜绣给我孩儿穿的,可如今肚兜还在,可我的孩子,却再不能来到这世间了。”
说到此处,甄嬛已是泣不成声,手中仍死死攥紧那肚兜不放,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与孩子仅存的一丝联系。
“您这样哭下去,对自己实在是无益。这样哭下去,就算将来身子好了,也会落下见风流泪的毛病的。奴婢听宫里的老人说,太后当年就是这样才落下病根的。”
甄嬛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泪眼朦胧地回道:“太后福泽深厚,又可是我能比的。”
佩儿轻叹一声,“小主这样哭泣,万一皇上来了看见,又要勾起彼此的伤心事。长此以往,如果皇上不愿意再来咱们这里了,那岂不是对小主不好?”
甄嬛此时的心中对皇上充满了怨怼之情,她的语调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幽怨,“我失去这孩子才不到十日,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就能涂脂抹粉,穿红戴绿地去强颜欢笑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说小主还年轻,只要皇上还疼爱小主,不怕将来没有孩子。小主万万不能这样苦了自己。”
甄嬛喃喃自语道:“并不是我要自苦,只是我一见到皇上,就难免想到此事,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佩儿没有那么心思玲珑,只想甄嬛快点振作起来争宠,把现实残忍地告诉甄嬛,“小主,这段时日以来,皇上一直冷着华妃,反倒是时常宠幸安常在与惠嫔。白日皇上也总是前往探望昭嫔。小主若一味地沉溺于失子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万一哪天皇上忘却了小主,那可如何是好?小主可要为今后在宫中的日子多做打算呀。”
甄嬛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那笑声仿佛带着无尽的哀怨和凄凉,“皇上身旁何时曾缺少过侍奉的人?我刚刚失去孩子,满心悲痛。可皇上不仅未对我加以抚慰,没有杀了华妃这个罪魁祸首,反倒怪罪于我。甚至,他依旧如常宠幸着其他妃嫔。想来,在皇上心目中,我与旁人并无不同……”
转瞬之间,已至八月末,皇上预备起驾回宫。刚一回宫,再度传来喜讯——安陵容被诊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皇上知道,喜不自禁,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安陵容得知自己身怀龙裔之后,亦是欣喜若狂,激动得双颊绯红如霞。
此刻,她正依偎在皇上怀中,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般惹人怜爱。皇上语气轻柔地说道:“容儿向来身子娇弱,朕原本还着急你何时才能有孕。未曾想,这么快便有了好消息。”
安陵容轻声细语道:“臣妾能够承蒙皇恩,得以怀上龙种,皆是仰仗皇上洪福齐天、恩泽庇护。”
皇上握着安陵容娇柔的小手,“太后因鹂答应不幸小产心境欠佳,如今知道你身怀有孕,定然会倍感欣慰。”
听到鹂答应三个字,安陵容不禁心头一紧,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甄嬛小产时那凄惨的场景。
甄嬛小产是出自她的手,安陵容内心惶恐不安,眼神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躲闪,生怕被皇上瞧出端倪来。
皇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缓声道:“年羹尧此次成功平定西北之乱,实乃我朝幸事!宫中近来也是好事连连。先是惠嫔顺利诞下六阿哥,接着昭嫔与你皆身怀有孕。朕决定趁中秋佳节之际,将惠嫔晋升为惠妃,昭嫔晋封为昭妃。至于你,便封为贵人。”
安陵容心中原本的恐惧瞬间被无尽的喜悦所淹没。她赶忙俯身行礼,笑着说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储秀宫内,甄嬛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略显憔悴的面容,不禁轻轻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了。”
佩儿见状,连忙上前宽慰道:“小主还年轻,身子调养调养很快便能恢复如初,又有何需担忧?”
甄嬛苦笑道:“这身子是能补得回来,但心底的伤痛又岂是那么容易补的?”
佩儿知道甄嬛仍未从失子的悲伤中走出来,劝解道:“小主莫要太过伤心,现今安常在也有了身孕,皇上因此很是欢喜。皇上还要晋安常在为贵人,并册封惠妃和昭妃。小主切不可再像如今这般消沉下去了。”
甄嬛神情落寞,一旁的佩儿看着甄嬛这般麻木不仁的模样,心急如焚,想要再开口劝说,只听得外面传来皇上来了的消息。
皇上嘴上虽然说着关切的话语,但那语气之中却丝毫听不出半分关怀之意,“你的气色怎的还是如此差?朕命高无庸给你送的血燕可曾用过?”
甄嬛眼神空洞而无神,有气无力地回道:“都用了,只是调养是日久的功夫,未必这么快就见效。”
皇上的目光缓缓移到甄嬛的脖颈处,“朕看你脖子上的伤疤都没有了,还好没有伤到脸。看来朕赐给你的舒痕胶很管用,若真是留下个疤痕,真是白璧微瑕了。”
甄嬛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颈,语气异常生硬,“皇上果真是如此在意臣妾的容貌么?”
皇上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水,口中冷冷地吐出一句:“你身为朕的嫔妃,若连以色侍人这点微末本事都没有,那朕留你在这后宫之中,又有何用?”
甄嬛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眼眶逐渐湿润起来。曾几何时,她还说过华妃以色事他人。
可时至今日,她方才惊觉,原来在皇上心中,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罢了。甄嬛强忍着内心的委屈,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皇上神色依旧淡漠,对甄嬛的悲伤视若无睹,只是淡淡地说道:“朕本以为经过这段时日,你已然有所悔过,未曾想你竟还是这般模样。自今日起,你便将女则、女训与宫规各抄五百遍,好生学一学应当如何做朕的嫔妃!甄远道没有把你教好,朕自会责罚他。”
说罢,皇上转身拂袖而去。望着皇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身影,甄嬛的心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窖之中,寒冷彻骨,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甄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双手掩面,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她的哭声低沉而凄惨。
第二日,皇上以甄远道教女不善为由,毫不留情地革去了他大理寺少卿之职,贬去宁古塔做一个小吏。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甄嬛的心如坠冰窖。
甄嬛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她不仅没有为孩子报仇,还连累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