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武川镇周云屡次抗旨,按律当诛,老臣请杀周康一家。”
“三镇节度使乃定王,此乃混淆视听,污蔑忠臣……”
“谁人不知,北疆乃周云之北疆,定王都被赶出定襄城了。”
……
洛阳皇宫。
乾政殿。
雕龙大柱,金砖透影,雄浑的大楚金銮殿里。
满朝相公,天下最权势的人群,此刻口吐芬芳,毫无形象可言。
这里是大楚的权力中心,能进入乾政殿的,最低也要五品以上的高官。
五品是门槛,属于透明人物。
真正有份量的是蜀王势力、各门阀节度使、五姓望族,还有军中将门势力,他们是大楚最上等的权贵。
随着圣旨事件的发酵,加之周云抄没了很多大宗族在马邑郡、雁门郡的田地,这使的朝廷上的各族势力开始对周云发难。
同时,见有人开头,各心怀鬼胎者,也见机行事。
北疆商贸鼎盛,他们能忍,但是北疆竟然在贩卖粮食,足有十几万石,这他们就忍不了了。
周云处理陈粮的行为,彻底击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封建权贵,对于土地的执着超过后世的想象。
这个时代,祖宗之地,丢一亩那都是不孝。
就似水滴掉入油锅,随着不满者渐渐增多,朝廷之上已经形成了倒周之势。
户部侍郎周康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朝廷之争,一个不慎,就是灭族之祸。
大楚衣着华贵的官员弹劾的挺欢,但正前方有一老者,始终稳如泰山。
左丞相商师成,乃太祖时期的文官家族出身,根红苗正,妥妥的帝系。
上次黄河大水,就是他背的锅,革职查办只是流程,这种简在帝心的人,官复原职只是时间问题。
正所谓老而为贼,商师成两朝元老,揣摩帝心那是炉火纯青。
这玩意还得讲技巧,就算猜的准,也不能表现出来,而是假意为难,最后那么一不小心,说出了陛下想听的。
伴君如伴虎,敢比皇帝聪明,那就是最大的不聪明。
此刻朝堂之上,各权贵的代表已经集体弹劾周康了。
作为周云之父,户部侍郎周康,此人最近聚拢了大量投靠北疆项济、周云的官僚。
勉强算的上朝廷的一方势力吧。
但这股势力除了户部,其他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但凡有点实力的,早有山头了。
如今乾政殿里,派系变化的很快,总体来说比较平衡。
五皇子晋王过去势力最强,但太原郡被打废后,连带着太原一系的官员都失势了。
三皇子齐王跟九皇子陈王,目前两人是朝堂最强的势力。
他们分别代表了徐州上官氏、南阳萧氏的利益。
大楚太祖约定,与门阀共治天下,每家门阀基本都有支持的皇子。
当然,也有中立的,那些都是不强的门阀宗族。
如幽州夏侯杰、凉州耿汤、安南黄严,这些边关的势力,人口少,战争潜力不足,暂时影响不到朝廷。
但各家门阀都有希望,也许这些庞然大物下一刻就拼死了呢?
幽州公孙氏何等强大,骑兵六万,甲兵十万,此刻河北可能见到?
长安霍守镇,连洛阳都攻陷了,如今其族残余势力,远走他乡,投靠了北狄国的铁力,关中那里还能看到影子。
大楚豪强门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转眼间,烟消云散。
项衍的制度,给了所有权贵希望,让他们有盼头,这在一定程度上,稳住了大楚的皇室。
但此刻,针对北疆抗旨一事,所有权贵几乎统一了战线。
皇子们害怕项济成事,欲杀之而后快。
大楚权贵们眼冒绿光,恨不得立刻瓜分北地利益。
并州道的茶马生意太过鼎盛,竟然还开出了广阔的良田。
论开疆扩土,大楚官僚不行,但论掠夺他们是一把好手。
这些权贵,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接连炮轰周康,扳不倒项济,先扳倒周云的势力也行。
随着金碧辉煌的乾政殿里,你一言我一语。
蜀王等五姓望族这些大势力也下场了,他们也认为朝廷对北疆太宽厚了。
某一刻。
商师成瞧见楚帝无意间瞟了他一眼,当即心领神会,踏步而出。
他头戴丞相官帽,身着仙鹤玄云官服,义正言辞,中气十足的道。
“尔等既如此忠义,试问何人出战,讨伐马邑?”
左丞相此言一出,大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讨伐马邑?跟谁扯蛋呢?
青龙、黑蟒、王武、杨猛,尸山血海里的大将,鏖战突厥两年,他们斩杀的名将都有一溜了。
龙骧军、玄武军、建安军,马邑东川碾着北狄人杀,野狐滩杀得天昏地暗。
还有大楚兵家第一人,武川卧龙,周云。
跟这东西打仗?脑子坏了的人才去。
“兵者,勇气也,虽不能敌,但可为国献身,诸位国臣,可有敢战之人乎?”
左丞相商师成在大殿金砖踱步,朗朗而言,怒视群臣,无一人敢观之。
这种情况,商师成内心不禁鄙夷,敢发难不敢出头?
见文官跟各势力代表无人出言,商师成的目光来到了宗人府跟兵部将门的队伍。
武人互视几眼,他们大多知晓项济、周云乃楚人之雄,但大殿颠倒黑白,他们也没办法。
敢出头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前车之鉴,他们大多时候如履薄冰。
“此言差异,臣有一言不吐不快。”右丞相裴温,一脸轻蔑,忽然站了出来。
朝廷之上,文官派系两大巨头,左右丞相很少正面交锋,今日竟然直接卯上了。
左丞相商师成,实际代表了楚帝在朝堂的部分力量。
而右丞相裴温,五姓望族之首,代表了天下各宗族的力量。
“北疆若为定王之北疆,乃大楚之幸,但北疆若为周云之北疆,国将不国也!”
裴相的话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周云建国,你们这些权贵还是个屁,到时候站在这金銮殿的,就是青山寨那些泥腿子。
北疆可以是项济的势力,那没关系,他当皇帝,这些人继续当权贵。
但周云要是当皇帝,那就是彻底洗牌,一点余地都没有。
乾政殿这帮文武百官,什么家国大义都是扯蛋,归根结底是利益问题。
龙椅之上,楚帝项乾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陆长生,你做的对,权贵们动心了。
北疆赋税等核心信息,都是护龙司的最高级密探,神将发出来的。
正是这些东西的传播,令大楚各家贵族眼红不已。
乾政殿里。
两大丞相,各家权贵都下场了。
见火候差不多,楚帝声音沙哑,但穿透力极强的说道。
“北地官兵浴血奋战,但他们不是正军,害怕大楚不封赏,朕能理解。”
楚帝在找借口,但如此说其实也没错,罗浮山大纛立木之事,直接导致楼关丢失,大楚朝廷的口碑确实挺烂的。
“济儿为国而战,周云屡建奇功,尔等却想着污蔑功臣,实乃令楚人寒心。”
“来人,起圣旨,封项济为秦王,拜天策上将,赐天策府一座,允开府,立铜山。”
“封周云为上柱国大将军,马邑郡节度使,破突厥铁力,国之英雄,可入朝不拜。”
……
楚帝在大殿上说的义正言辞,下方的文武百官却是神态各异。
商师成跟裴温互视一眼,皆看出了各自心中的鄙夷,
皇帝这种封赏有什么用?虚假。
离开北疆,项济、周云就是虎落平阳,龙游潜水。
国之英雄,入朝不拜?
有这玩意的都没好下场,最近的一个就是梅朝远。
此刻北疆实际在武川镇周云手里,七皇子项济是被架空的。
大楚还是积极备战吧,毕竟改朝换代,大伙都没得玩,这是共同利益。
但随即,两大权臣好像意识到什么,立刻怒目而视,眼神恨不得吃掉对方。
乾政殿里,皇帝偏袒周康,后者感激涕零。
后续又议了不少军国大事,但除了河南章丘泰兵事不顺,其他都是无关痛痒的琐碎。
很快,随着洛阳大钟响起,大楚文武百官到点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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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东城。
自古华夏,以东为尊。
帝都东部的宅子,都是高门大户。
历经百年的土地兼并,这里除了铺面酒楼,基本没有普通民宅。
裴府,座落城东,内有六进,占地极广。
楼阁假山,怪石嶙峋,流水潺潺,美轮美奂。
家仆成群,女奴数百,一座府邸,不下千人。
一个身体健壮,面目谄媚的家丁,麻溜的跪在黑檀木马车前。
衣着华贵的裴温,一改金銮殿上的小心翼翼,踩踏奴仆下了马车。
他眼眸中披靡苍生蝼蚁,行步之间,官威赫赫,宛如高在九天之上。
江南风格的长廊,雕栏斗拱,极尽匠心。
裴温身在其中,但心思始终在考虑,如何在北疆这块蛋糕里分一杯羹。
全吃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多权贵,但裴家一定要吃大头。
大楚权贵有文武两种高门,
武门斗争激烈,节度使皇子之战,那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
文道传家,温和多了,以裴、崔、卢、李、窦,五大豪族为首,可以说朝廷绝大部分官职,都出自这五家。
大楚宗族以娶五姓之女为荣,不但要出数额庞大的娉礼,一般的宗族,五家还看不上呢。
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利益。
假使一名小官,进入了五大望族的人脉圈,若有肥缺,立刻就有人操办,试问谁不动心?
如果有一高官欲害族中官员,家中老者轻而易举,罢免对方,试问谁不需要?
官场就是一种势,五姓望族就拥有这种盘根错节的威势。
“裴相,各族老人等很久了,老爷要露个面了。”一旁文质彬彬的老翰林小声提醒裴温。
“对……老夫差点忘了,走,去东屋。”
裴府东阁,占地庞大,装饰豪华,黄漆木打底,各种奇珍异宝都有,内中可容纳二百人跪坐。
此刻,几十个宗族的代表人物齐聚于此,他们耐心的等待裴相到来。
莫要小看了这几十个卑微的人,放在郡县里,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裴温行步之间,带着一股宰相的威严,进来后,跟各族老人聊了点风花之事的开场白,随后直入主题。
“如果跟建安军发生冲突,龚道,你们有几分把握。”
龚道,九品武者,乃是洛阳城外,孝地县的将门。
五姓望族已经渐渐将手,伸进了军队。
长须宽额,面容粗犷的雄壮中年,尊敬的行了楚礼,瓮声瓮气的说。
“建安十八营,有十四营战兵,皆悍不畏死,百战精锐。用兵事,乃下下策……”
龚道虽然说的不明显,但裴温何等精明,他已经明白了,动兵很难。
尽管龚道否了裴相,但裴温依旧面如春风,笑着对龚道谈论了不少。
要他好好经营二千甲士,必要的时候给他升官。
裴相竟然如此恩宠龚道,这不仅龚道没想到,东阁里的人也很惊讶。
通过北兵一事,裴温认为,适当要点兵权,是有好处的。
“这次,北疆的商贸跟田地,不是短时间能拿下的,”
“各家节度使跟几家诸侯王都在鼎力支持陛下,北狄国被打退了,暂时没有边患。”
“大楚要集中力量,废了周云,否则江山易主,我等啊,莫说富贵,老命都不一定有哦……”
……
裴相跟这些宗族谈论了很多,将利益分成也基本说好了,但大伙得出力。
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
“河南实在是出不起,还乱着呢。”一位精瘦的华服老者,丧着脸,对裴温说出困难。
“还没搞完?”裴相不禁一阵错愕,思索后,淡然道,“你们章家吃也吃够了,速速消灭叛军,莫再纠缠。”
“章丘泰的几万精兵,本相有大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