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的客人?”
秦母下意识与秦父对视一眼,这才想起来,儿子在外征战这几年来,已经许久未曾归家之事。
他的客人来了,可他却还没回来?
“夫人?”秦父心中存疑。
秦母放下筷子,“雪儿,你去小陆先吃饭,我跟你爹出去看看。”
秦牧雪点头:
“许是大哥的朋友,娘,这些年来大哥在翰林院念书,结交的好友不少,许是登门拜访的。”
“嗯。”
秦母招手,示意秦父一同。
秦父看见夫人伸出的手,娇笑一声,赧色的握住她,“夫人,年轻人还在旁边,注意些。”
秦母:“?”
陆云初两眼瞪着,反应过来后,立忙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
岳父岳母夫妻恩爱,感情甚好。
甚好。
秦母抽出手,嗔怒着瞪他一眼,“老不正经,快去接待你儿子的客人!”
“知道了,夫人。”
秦父袖子一甩,与秦母一同赶去府门处,遥遥便看见一道张扬的身影立在那里,一袭暗红的锦袍十分夺目,男人仅负手而立,气场却连整个将军府都压不住。
二老心底一惊。
这是……
哪来的贵人?
他们在帝都土生土长,从未见过帝都有一位这样的贵人,更没见过秦牧羽身边有这个朋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方才提步上前,秦父微微拱手:
“不知这位是……”
殷王闻声,转过身来,锐利的眸子在二人身上扫过,只是一瞬便收敛了锋芒。
“想必二位便是秦少将军的父母。”
看容貌,便能看出几分相似。
“在下……鹤辞,乃秦少将军好友,受其邀请,特来府上做客。”他言语温缓,可骨子里自带的矜冷,仍是一番不可轻易招惹的冷厉。
秦母微惊:
“可我儿并不在家中……”
“秦少将军顶多还有两三日便可归家。”
二老更惊。
就连他们都不知道秦牧羽的行程与下落,此人竟知晓的那么清楚?
难道他真的是秦牧羽的好友?
秦父从军多年,能够清晰的在此人身上嗅到肃杀、血性的戾气,知晓此人必定是个狠角色。
可是在还未得知对方身份的前提下,伸手不打笑脸人。
秦父与秦母对视一眼,快速交流眼神,方道:
“既然公子与我儿交好,不如待我儿归家时,再来拜访?我二老恐怕招待不好你。”
殷王淡声:“无妨,本……我与秦小姐也交好。”
“?”
这下,二老傻眼了。
他还认识雪儿?
想必真是秦牧羽的好友!
正好雪儿在家里,让他们见一面,碰一碰,认一认,便可知真假。
“公子,请进来吧。”
“多谢伯父伯母。”
“请。”
殷王微微颔首,示意萧珏留在外面,便随着二人入府,一路打量着周围的陈设环境。
这便是秦少将军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入正厅。
秦母扬声试探:“雪儿,你瞧是谁来了。”
秦牧雪下意识抬头;“谁……啊!”
定睛一瞧,眼珠子差点都瞪圆了。
殷王!
南蛮殷王!
他不是在南蛮吗?怎么悄无声息的跨越千里,潜入大楚帝都,还光明正大的进了将军府?
身为一国君王,怎可擅入他国?
他这是想要作甚啊?
殷王神色从容,“秦小姐,许久不见。”
秦牧雪心头一紧。
别。
可别这样说。
当初在战场上,她与此人不过是寥寥几面之缘,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更不知他的品性与作派。
她只知道摄政王与此人是合作关系。
秦牧雪捏紧筷子,迅速斟酌道:“我与……公子不过几面之缘,谈不上许多不见,不知公子寻我哥有何要事?”
殷王随和的像是在自己家中,淡声道:
“受秦少将军之邀。”
秦牧雪看向陆云初,陆云初眸子微压。
他与雪雪一样,都是外人,倒是当初摄政王与殷王合作时,亲自把秦少将军派到殷王手下相助。
说不定二人真有交情。
不过,不论殷王此次前来,有何目的,谅他也不敢在大楚帝都放肆。
陆云初不动声色的笑道:
“原来如此,待秦少将军回府,看见公子,定倍感亲切。”
殷王坐下,“但愿如此。”
“公子与我哥交好,怎么不一起回来?”
“他贪玩,路上看见几只兔子,跑去玩了一番,现下正耽误在路上。”
秦牧雪:“?”
怎么觉得这人说话有点奇怪……
可至于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秦母的表情有些奇怪,“是吗……我儿如今岁数不小了,怎么可能去玩兔子……”
殷王看向她:“他还小。”
“他都二十了……”
“他还小。”
秦母神色一怔,不知怎的,总觉得此人脸上挂着温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言行举止间都裹挟着不容轻视的危险。
就这重述的几个字,她都听得有几分心惊。
一时,厅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安静。
还是秦牧雪开口打破:“娘,既然这位公子已经登门拜访,便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不若请他留下,等大哥回来再说。”
秦母张了张嘴。
可是……他是空着手来拜访的。
这人真是……
明明不讲礼数,可又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错的是他们。
天爷!
她怎么能有这样的错觉?
这人到底是怎么理不直、气也壮,还叫人不敢挑剔他的毛病的?
“既然雪儿开口,那便还请鹤辞公子莫要嫌弃将军府简陋,小住几日。”
“有劳伯母。”
殷王温笑着颔首,顺势而言,并未客气,拂了拂华贵的锦袍,抻平了袖角,看向一桌丰盛的饭菜。
秦母立忙吩咐婢女:“还愣着作甚,快添碗筷。”
婢女赶紧去。
殷王一笑:“多谢伯母。”
他正好饿了。
端起碗来,慢条斯理的用膳。
秦母揪着手帕,不停地跟秦父对眼神。
说这人不懂礼数吧,可那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并非一般人可比,更是装都装不出来的;说他懂礼数吧,着实谈不上。
此人稳坐如山的模样,仿佛无论何时何地,所有人都得以他为尊,围着他转。
他就是道理。
他就是礼数。
秦牧羽什么时候结交的这个朋友?
终于结束了一顿饭,秦母赶紧吩咐婢女,收拾干净了一座小院子,供殷王休息暂住。
待婢女将人领走,这才赶忙牵着秦牧雪的手问道:
“他真的是你哥的朋友?”
“这……”
秦牧雪神色为难。
当初,摄政王与殷王合作的事,她不知细情,又不便贸然去搅扰摄政王。
有了!
脑中灵光一闪,“娘,你去问舅舅吧,舅舅跟他熟。”
说完,赶紧拉着陆云初下去休息了。
从桑南国一路赶回大楚,她也累得不轻,暂时就不操心此事了。
“这孩子……”秦母有些惆怅,抚着心口,“老爷,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不太踏实,总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秦父轻拍着她的后背,
“夫人莫要多想,如今休了战事,家国安定,雪儿即将成亲,牧羽快要归家,我们一家人的好日子快要开始了。”
秦母叹了一声:
“话虽如此,可这位鹤辞公子恐怕来头不小,他该不会有备而来,揣着什么不良目的吧?”
秦父皱眉,沉思片刻方道:
“他自称与牧羽交好,还能有什么目的?牧羽是儿郎,不比女子娇贵,出门在外,不会吃亏的。”
“也是。”
这么一说,秦母才稍作放心,招手叫来小厮,嘱咐道:“去请萧总督过来一趟,就说我寻他有事。”
“是,夫人。”
府内。
一座小院收拾的干净整洁,虽不比殷王府气派,却也别有一番景致。
“公子,您请早些歇息,若是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在外面候着。”婢女福了福身子,就要出去。
殷王侧眸:“秦少将军住哪?”
婢女一愣。
这?
“我们少爷住在桐华院。”
“带我过去看看。”
啊?
为什么?
“少爷不在家,公子若贸然前去,恐怕不便……”
“只是看看,并无他意,难道我还能偷你们少爷的东西不成?”
婢女脸色一赧,“奴婢不敢……公子,请。”
这位公子看起来乃人中龙凤,万金之躯,她怎敢以那样的心思亵渎?
带路去往桐华院。
这是一座整洁利落的院子,院中景致、屋内陈列皆以干练为主,特别是书架放满了书,笔墨飘香,彰显出院子的主人为人品行。
殷王步入此处,扫视着周围陈设,眸子一样一样的打量而过。
全是秦牧羽生活过的痕迹。
他的床榻,衣架,书桌,字画……
殷王缓缓走到桌旁,手掌拂过几本书册,不慎碰到一张薄薄的信封。
那是夹在书里的一封信。
抽了出来,入目的便是四个秀气温雅的字体——阿狸亲启。
男人的剑眉拧了起来。
不用拆开,便能猜到里面所写的内容,恐怕全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情情爱爱。
呵!
儿女情长罢了。
把信放了回去,踱了两步,看见精致的鹿角台盏上挂着好几串女儿家的玩意。
一串鸣镝,一串同心结,一串玉简,一串蝴蝶结。
看颜色,有些年头了,却一直挂在这里,被保养的很好。
殷王冷眸扫过。
儿女情长!
甚是可笑。
年幼时的交情,能懂得什么感情?
他目光掠过,当看见衣架上挂着的衣服,袖口还刺着女儿家的桃花时,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丑!
太丑了!
秦少将军堂堂一个男人,袖口却刺着桃花,怪不得年纪不小了,还一副娇柔、俊美的模样,性情也如同女子一样,原来打小就被楚狸带偏了。
“真丑。”
脱口的两个字,令一旁的婢女神色微讶。
丑?
下意识道:“哪里丑了?当年,九皇子说喜欢桃花,少爷便学习刺绣,练了足足一个月,才刺出这两朵桃花,连夫人都夸好看。”
殷王的面容陡然皲裂。
这不是楚狸绣给秦少将军的,而是秦少将军因为楚狸一句话,自己给自己学的!
真没出息!
如今,那楚狸已是有夫之妇了,有什么好的?
一个女人而已。
真没眼光。
殷王冷嗤一声,在屋里转了一圈,越转越冒火,没什么好看的,便冷冷的拂袖出去了。
婢女心头暗惊,却也摸不着头脑。
不是他说要来少爷院中看看吗?怎么来了还不高兴?
谁招惹他了?
此时,院外,一名小厮领着萧夜行快步走来:
“萧总督,请。”
萧夜行负手而行,原本在处理要事,却收到将军府急信,不得不临时过来一趟。
可当走到桐华院门口,看见那道暗红张扬的身影时,浑身的汗毛陡然绷紧了:
“殷……怎么是你?!”
好端端的,他来大楚作甚?
大楚征战几年,劳民伤财,好不容易休战,正是抓紧恢复民生、提升国力的时刻,万万不想再经历任何战事了。
殷王突然出现于此,丝毫不亚于当年拓跋明月暗访大楚,并与楚夜离暗中往来。
若是来历光明,大可递交国书,两国会晤。
可偏偏他是暗中到访。
殷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别紧张,本王独自前来,顶多只带了十余名暗卫,掀不起什么风浪。”
萧夜行正要说甚,但见秦父秦母藏在不远处看着。
话到嘴边压了压:
“你来寻秦牧羽,可他不是一直在你那边?”
殷王淡声:“他若肯一直在本王那边,本王也不必操心了。”
萧夜行捕捉到这句话里的含义,眸色顿沉。
所以。
是因为秦牧羽不肯待在南蛮,他才不辞千里,亲自过来一趟?
他是冲着秦牧羽来的?
他与秦牧羽的关系……似乎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萧夜行盯着他,“你怎么想的?将军府九代单传。”
“本王不求一时事成,只想问问他的心中所想,若他有半分动容,本王便不会放手。”
“若他没有呢?”
“若他没有,本王就等到他有了再说。”
“你!”
萧夜行走近几步,看着殷王稳操胜券的模样,沉声道:“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外甥,平日里虽然养得糙了些,可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绝不能受半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