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口鼻泛起血腥味,江雅月才松开口。
自从活剐了景王之后,她喜欢这个味道。
血珠从萧恒的手腕处滚落,江雅月情不自禁舔了上去。
萧恒身体一颤,忙抽回手,伤口遮在袖中,江雅月意犹未尽。
想到每次咬萧恒,他都一声不吭,不凶不恼,江雅月心里过意不去,“很疼吧……”
想起她第一次咬萧恒,萧恒不但没有责怪她,还卸了臂护让她继续咬,“对不起,我……我心里……我……”
江雅月壮着胆子捧起萧恒的手腕,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萧恒伤口处。
江雅月泣不成声,一味地哭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我……”
“你心里有恨,我明白。”萧恒声音沉稳,“你在短短数月经历了生死离别,人间沧桑,一时不适应,很正常。日子会治愈一切。往后,你虽记得那些事,但不会再令你恐慌害怕。可能想起来还会疼,但不会像现在这么疼。”
萧恒语气平淡,听在江雅月心里却是心潮澎湃,从未有人这么关心过她。
萧恒在宽慰她。
“大将军,你能一直让妾身咬吗?”
江雅月怯怯地望向萧恒,在萧恒眼里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
“你属兔子?”
江雅月顿了下,“我属狗。”
“难怪你爱咬人。”萧恒勾起唇角,一贯严峻的脸上有了温度,江雅月看呆了。
萧恒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子。
这一刻,她忽地恨起江雅羡,她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她要让所有人都羡慕她,嫉妒她。
“大将军,你有我姐姐的下落吗?”
萧恒闻言收起嘴角,“不知。”
抬腿要走,江雅月心里高兴,萧恒不会再跟江雅羡有瓜葛。
“大将军,你能帮我打听下江家吗?我担心我娘,江夫人总是欺辱她,即便我离开京都前,将手里的银钱都给了她们,但……”
萧恒沉默不语,隐约能听见江雅月的抽泣声,那是一种压抑委屈又极力忍耐的苦涩滋味。
萧恒体会过,现在想起还是锥心之痛,“带你去看个你喜欢的!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抱起江雅月大步迈出房门。
江雅月见王嬷嬷五花大绑被捆在廊下,心里明了,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萧恒抱着她来到院子里,护卫搬来椅子,江雅月坐下,“大将军,我们要看什么?”
“看戏。”萧恒命人将王嬷嬷拖了过来,“她才刚杀死三名宫女。此时,你来决定她的生死。”
江雅月眸子掠过一丝兴奋,她极力掩饰忙低下头。
萧恒看在眼里,“她是谢家的老仆,你也可以选择放了她或者交给皇后处置。”
“不!她必须死。”江雅月抬眸直视着萧恒。
她告诉萧恒谢宴礼弑母之事,听墙根的王嬷嬷在劫难逃。
萧恒老谋深算,不会不知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江雅月坦言,“大将军,她死了。我会写一封信给陛下,届时陛下对您的忠心将不再生疑。至于传国玉玺,是我弄丢了。我向陛下请罪。”
“好,成交,你想让她怎么死?烤了?煮了?炸了也行!”萧恒说得随意,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江雅月心里的涟漪消失殆尽,萧恒看不起她。
萧恒和旁人都是一样的。
江雅月笑着摇头,“不用费事。快点解决,告诉徐公公一声,明日一早,他还需回京复命。”
她撑着把手站起身,挺直背脊,一步步往回走,背后王嬷嬷发出呜咽声,很快没了声息。
赵锦淑的仇人又少了一个。
但世上知道谢宴礼弑母之事的人,少个狗奴才多了个大将军萧恒。
赵锦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公公闻信赶过来,正好跟江雅月撞了个对面。
身为大内总管的徐忠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他未把江雅月放在眼里,直奔萧恒猫着腰询问,“大将军,怎么回事?王嬷嬷……”
萧恒指了下江雅月,“在下不知。江夫人命我杀了她。”
徐忠挑眉回望江雅月,萧恒是什么人,他可是知道,先帝的话都不听,如今这个圣上……更是不会让萧恒放在眼里。
萧恒会听一个谢家妾室的话?
江雅月转回身,“我已命大夫给三位皇子喝了安神汤。等他们醒来之时,已见到皇后娘娘,不会记得你等无礼之事。至于陛下,你将结果告诉他即可。有事,我在这儿等着他责罚。”
软糯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孩子,徐公公这才定睛瞧了眼江雅月,顿时移不开眼,他偷瞄了眼萧恒,心里好像明白些什么。
翌日,徐公公带走三位皇子。
五日后,徐公公再次来到铁锅山行宫,见到江雅月噗通跪在地上,谄笑着行了大礼,“江妃娘娘,老奴来接您回宫了。”
萧恒望着山脚下离开的队伍,不过十几人,与早前来接三位皇子的势头无法比拟。
如今虽说天下大定,却不太平。
“派人沿路保护她。”
萧恒说得随意,凌飞宇却觉得不寻常。
他瞧着江氏并非良善之人,“大将军,皇上为何突然改变心意?她给陛下的信只是一张白纸。”
“事都做了,何须多言。”萧恒笑得讽刺。
凌飞宇更加不解,“传国玉玺之事……”
他忽地反应过来,“江氏的意思是要想让她背锅,需要她安全回到宫中!她想让咱们保护她。”
*
望着巍峨的宫门,江雅月来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皇宫。
可这里没有繁花似锦,入目皆是凋零破败。
三王之乱时,齐王火烧了皇宫。
如今,天下初定,国库空虚,谢宴礼首先要坐稳皇位,他忙着装贤德,没空也没银子修缮宫殿。
尤其是萧太后居住过的永福宫,最为惨败,最为阴森,据说还闹鬼。
“江妃娘娘,老奴命人打扫过了。只是……自从萧太后故去,这儿里便无人居住……”
徐公公赔笑,皇上惦念江妃,他能看出来。
但皇后执意为难江妃,他心里也明白。
皇上软弱,皇后强势,往后江妃的日子不好过。
江雅月打量四周,她很满意。
这里不是人居住的地方,更像个庙宇,只有受万民叩拜的神明才配住在这里。
江雅月从未见过这样宽敞明亮的房间,更别说住,而此后这里将属于她,可惜翠儿不在。
永福宫除了正殿外还有两个侧殿,虽说看着衰败,但遮盖不住它往日的富贵繁华。
殿外的花园如今草木凋零,但假以时日,她定要让这里郁郁葱葱,繁花似锦。
如同萧太后在世,成为皇宫的正中心。
“皇后娘娘心疼我,我明白,旁的殿都有火烧的痕迹,这里没有。妾身谢娘娘垂怜。只是我身边如今只有桃叶一个,我想要更多的人伺候我。”
徐公公犯了难,皇后是六宫之主,他哪儿敢得罪,“江娘娘,宫里的规矩是各宫用度都按位份来定。如今皇后娘娘崇尚节俭,她宫中的份例减半,您也不好越过她不是。”
江雅月早已问过,她作为妃子可以有四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减半也是两个宫女,一个太监。
可徐公公好似并未有给她安排这些人的意思。
“掖庭的奴隶怎么能叫人?更不能叫称为宫人。陛下勤政,不似齐王只知道纸醉金迷,肉池酒林般玩乐。宫中何必养那些闲人。我算上桃叶,我还差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就从掖庭选好了。皇后娘娘节俭,定会同意我的法子。”
掖庭的奴隶有男有女,齐王在时效仿肉池酒林留下的祸患。
如今这些人关押在西北所,人数众多,全赐死,有损谢宴礼的声誉。
放出来,又怕他们中有齐王余党。
谢宴礼推给赵锦淑处理,赵锦淑将百余人关起来,不给任何供给。
徐公公经历过三王之乱还能在宫中存活,并不是等闲之辈。
他心里自有盘算。
他带江雅月来到西北所,门外士兵保守,戒备森严。
“开门。”
江雅月轻语,侍卫见徐公公点头才将铁锁打开。
扑面而来的恶臭味令徐公公当场吐出胆汁。
江雅月站得笔直,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将活着的聚在此处。”
良久,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侍卫,压住胃中得翻江倒海,“遵……命!”
他捂住口鼻,叫上几个已经缓过来的同伴,“走,随我进去。”
几人摇头不肯,“杜哥,这里面还能有活人吗?你瞧瞧断胳膊断腿脑浆子满地,能拼出来个全尸……呕……”
“江妃娘娘是女子都不怕,尔等枉为儿郎。”
大汉捂住口鼻跨过一块一块残骸,“还有活人吗?出来!”
他拔出刀,眼神戒备,看这儿场面,活下来的必是穷凶极恶之徒。
徐公公不认怂,吐了一场,站回到江雅月身边,骂身旁的小太监,“去搬个椅子,给娘娘坐,没眼力见的蠢东西,难怪混不出个人样。”
瞟了一眼东倒西歪的侍卫,“你们祖上积了八辈子德,才赶上了今天!”
要是混得好,不会摊上把守西北所的苦差事。
里面天天狗哭狼嚎,要不是年头不好,谋个差事不易,谁在这儿挨着。
江雅月看着柔弱,此时却如一座山,看在众人眼里顿觉往后有了奔头。
“兄弟几个随我进去。”一伙人抹干净嘴,四处寻找活口。
半晌,十几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被聚在江雅月面前。
江雅月训话,“皇后娘娘尚俭,本宫也不好奢靡。今日只能带走一个宫女,一名太监。”
她摘下玉镯子摔落在地,“谁能帮本宫拾回玉镯,谁便可离开此地。关门!”
侍卫毛骨悚然,快速关上大门。
里面鸦雀无声,静悄悄的。
但任谁都知道,里面正在上演着什么。
江雅月坐在门外,徐公公殷勤地奉上茶盏,“娘娘,新进贡的碧螺春,您尝尝可还入得了口。”
江雅月似笑非笑,“不合规矩吧。宫中用度皆按份例,本宫不好越了皇后娘娘。”
徐公公笑得谄媚,“坤宁宫以外,您就是规矩。娘娘办的事皆是陛下心坎上愁的事。陛下倚重娘娘,奴才心如明镜。”
江雅月神情平静,“徐公公不愧是三姓家奴,果真通透,你我如浮萍,除了荣华,什么不是过眼烟云。今日之事,莫让徐太傅知晓。”
徐公公心尖一颤,他是徐太傅的人,江雅月都知道!
当真了得!
“老奴从此心系明月,再不管那些个前尘往事。”
江雅月抿了口茶,真香,从她十六岁去谢家做妾起,再未喝过这么好的茶。
“开门,看看还剩几个。”
大门再次打开,跟刚刚的景致并无二致。
多死了几个人而已,一点看不出来地上多了什么。
非要区别开,新死的是全尸罢了,更好辨认。
剩下四个人,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压着一个人按在地上,那人身形瘦弱,满手血泥,紧握着双拳。
不远处倒着个人,同样双拳紧握。
江雅月命人将三人分开,“你们谁是女子?”
单倒在一旁的人闻言抬起头,“奴婢是女子。”
她艰难地爬起,跪好。
“你想让谁活?选吧。”
女子诧异地抬起头,眸子透出欣喜又很快掩盖住低下头。
江雅月明白她的想法,被耍了太多次,她害怕她选谁,谁死。
徐公公耍机灵,“蠢货!娘娘说,要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听不明白?”
“我选小满!让小满活。”她踉跄地跑过去,紧握着双拳想扶起地上的男子。
江雅月瞟了一眼徐公公。
徐公公腰杆挺得笔直,“愣着做什么?杀了。一个个蠢货。”
另两个人身首异处。
江雅月起身,“这两人带回宫,其余人厚葬了吧。他们生前活得凄惨,死后应该体面一回。就用皇上册封本宫为妃时用的赏银,剩下的去护国寺给他们坐场佛事。我不希望你们贪这样的银子,对子孙后代没有好处。”
侍卫们低头默不作声,几个心软的吸着鼻子。
往日里他们看管这些人,天天嫌吵,天天觉得晦气,可如今再也不用干这营生了,却也不觉欢喜。
想着里面的惨相,三王之乱以来谁又过得好。
人命如蝼蚁,唇亡齿寒。
江雅月招手唤络腮胡子来到近前,“本宫先前有些铺子在京都,后来离开,不知被谁霸占了。你们收回铺子,就当养活你们的营生了。皇后娘娘节俭,你们当值也赚不上几个钱。天下初定,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们都要好好做人才是,一人赏十两人银子,去去身上的晦气。”
“娘娘!”
众人无不惊讶。
“杜全誓死效忠江妃娘娘!”
“卑职永记江妃娘娘的大恩大德。”
侍卫们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徐公公殷勤,“娘娘操劳,老奴为娘娘准备了轿子。”
他亲自为江雅月挑开帘子,摇头摆尾谄媚得像条狗。
江雅月明白,谢宴礼是新帝,他们是旧奴,根深叶茂,奴大欺主。
三王之乱,礼乐崩坏,只有强权才能震得住他们。
谁够狠,谁就是他们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