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陈割下一大块羊肉,十指发烫,嘶哈着塞进嘴里,口腔火热,直翻白眼。
“我敬你!”,陶三郎端起碗,烈酒荡漾,闻着就让人发晕。
谢陈心情正好,来者不拒,咕咚咕咚大口咽下,酒液辛辣,不似丹釜斤那般回味无穷,就是像刀子插进胃里,只有火辣痛觉,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大名鼎鼎的魔头,酒量不行”,袁宁江善饮,一口烈酒下肚,面不改色,逮着谢陈挖苦,心中的气还没撒净。
谢陈强压下辣气,脸色憋胀通红,不服输,倒下满满一大碗,对着袁宁江挑眉。
“呦呵,你还来劲了”,袁白衣可不惯着他,提起酒坛子就走过来,“拳脚功夫我不如你,在喝酒这块,你今天得叫师傅”。
他看的清楚,刚才许多人围过来敬酒,谢陈哭皱眉头,好几次喝不下去,背着众人悄悄吐出不少,袁宁江当即就撇嘴,看不下去这种耍赖行为。
谢陈豪气干云,双目放光,大喊一声,“干!”,他将手中大碗和袁宁江使劲磕碰,当的一声,当先仰头喝下。
袁宁江吓了一跳,以为他先前不胜酒力是装出来的样子,霎时严阵以待,可看到谢陈大碗扣在脸上,嘴帮子咕咕咕干叫,喉咙硬是不见下咽,被气笑了。
“哇!”,谢陈居然当场吐出,还好袁宁江躲得快,险险避过。
“瞧你那模样,看我的”,袁白衣酒劲上头,哈哈笑着将大碗酒液一饮而尽,咂吧着嘴唇,意犹未尽。
谢陈眼眶都红了,泪珠子打转,吐酒时向来不好受,“三郎兄,你这酒不行啊,远不如丹釜斤”。
袁宁江恨恨道:“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民艰,那丹釜斤一碗值千金,谁喝得着?”。
“就是,不晓得物价,就乱说”,梅水衣也白了一眼,小口抿下,辣的皱眉,吐出舌头,惹得几人大笑。
谢陈一挥手,嚷嚷道:“不就是丹釜斤吗,下次见了吴……”,他刚想说吴九酝,瞥见袁宁江那杀人般目光,霎时改口,“下次让晁措拿几坛子过来,他有钱,就得杀富济贫”。
“下次等同于没有”,梅水衣觉得谢陈没有诚意。
“咦,你这小妞,竟敢质……质疑”,谢陈已经八分醉了,摇摇晃晃走向梅水衣,“丹斤府……咱……有人,放心!”。
砰!袁宁江一拳把谢陈砸倒,“丢人现眼,这点酒量我嘴角漏出来的就能喝晕你三回”,他担心谢陈酒后乱语,把吴九酝那点事全给抖落出来。
谢陈趴在地上,捂着后脑勺惨叫,梅水衣咯咯轻笑,陶三郎直摇头。
袁宁江突然盯着梅水衣,不解问道:“奉天阁的仙子,与魔头行走在一起,不怕招来祸事吗?”。
梅水衣掩嘴而笑,“我不代表奉天阁,谁能说什么?”。
“终究不妥”,谢陈趴在地上干嚎。
“无妨,我实力不如幼魔,但家中那几个老祖还算是能打,不惧怕七府”,梅水衣很有自信,她光彩照人,双目中反射火光,亮晶晶。
袁宁江轻轻点头,有了一丝明悟,大罗殿和卢府边线处的那座剑修宗门,号称仅比天低一头,实力和黑冰河龙宫差不多,应该藏着几个老不死,平时不显,真遇上事了,怕是能把天捅个窟窿。
陶三郎笑道:“喝酒喝酒,想那么多也无用”。
三个人哐哐喝了半坛子,都有些醉了,说着胡话,想着将来,梅水衣坐在地上,肩膀左摇右晃,袁宁江忽然想起了在地上趴着的谢陈,将他拉起,在耳边大吼:“青春年华,睡什么睡!给我起来喝!”。
谢陈被吼的一激灵,眼神都清澈几分,他被袁宁江提留着,尚未反应过来,嘴边就飞来一只大碗,酒气熏得干呕。
“张嘴,一碗就清醒了”,袁宁江坏笑着硬灌。
最终也是没清醒,谢陈头脑昏沉,但精神亢奋,拉着几人不让睡,非要继续喝。
篝火柴堆噼啪响,白烟窜入云间,此地一片欢乐,都很开心,难得有这样放松日子,抓起酒坛就喝,手边有野味,谈笑有逸闻,谁也好不到那里,皆是在强撑。
“魔头,你与龙……神女……是何…事?”,梅水衣目光灼灼。
谢陈即使醉的下一秒就要睡着,还在摆手,“谣……谣言”。
“放屁”,袁宁江中气十足,“绝对有隐情!”。
谢陈极力否认,可半天也说出不一句完整话,袁宁江状态好不少,笑嘻嘻说道:“你小子桃花债不少,李雅阑、曾贞、女武神,还有罗鱼让也曾耳鬓厮磨”。
“还有这事?”,陶三郎也来了精神。
其实袁宁江没说完,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壁人,梅水衣独自饮酒,神情自若,好似真没事?
他摇头,继而感到心酸,“你有什么?相貌平平,远不如我白衣风流,怎就情事不断!”。
梅水衣噗嗤笑出声,终于看到了袁宁江的真相,果然如谢陈所说,是浪子。
他们喝到很晚,不知时间,漫天星光,醒了喝,醉了睡,篝火都快熄灭了,还是不肯散去,都很珍惜这样的时光,无忧无虑。
“云如夫,温岚,你们在哪里?”,袁宁江感慨万千,想起来那些一路走来的朋友,为他们感到遗憾,如今谢陈已横行赛场,可以庇佑所有人安稳,可是,最应该享受风光的那些人却已远离……
谢陈也眼眶湿润,喃喃道:“我…我对不起…你们”。
啪!袁宁江在谢陈后背上拍了一下,“少煽情,我们又不是你儿子,至于操心到头吗?”。
“干什么?不会真愧疚,要哭了?”,袁宁江心慌,看到谢陈扭头时脸上都是泪,神色悲痛。
“你踩我手指了!”,谢陈终于大吼着说出一句完整话。
笑声震动,山林静谧,所有人都瘫倒了,横七竖八,昏沉而睡,不时还有人说胡话。
“我要打出名堂”,这是袁宁江的梦想。
梅水衣睡梦中感到凉意,蜷缩成一团,似小猫,绝色脸庞上映照着炭火,忽亮忽暗。
“下次…我…把师…师尊的…丹釜斤偷…偷出来,让你…你们尝”,这是谢陈在做梦。
四天时间很快,快到没有反应,来不及准备,决赛已经将要开启。
“本来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打就是了!”,谢陈双目放光,期待已久,下山三个月,今非昔比,他也有迫切,想尽快结束,回去老松岭,那里,始终是家。
最近很安静,所有赛区都在沉默,没有了争斗和杀伐,大家都在为决赛积蓄力量,看似平静,然而蕴藏着最猛烈的风暴,一旦成型,能剿杀很多性命。
陶三郎做辞别,他们实力不济,能进入女帝猎场,收获各种灵药,提升自身就是意外之喜,不敢奢求继续。
“决赛结束前,你们都可以滞留在赛场内,多找寻找寻,说不定能有其他收获”,袁宁江嘱咐了一句,转身和谢陈与梅水衣一同走远。
陶三郎目送很久,相处时间很短,但彼此间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他很难忘记。
三个人往乙二区深处前行,整个赛场,三万里疆域,划分成三十个区域,成环形排列,甲一区和丙十区相连,而最中心地带,就是决赛场所,不知有多大,每个赛区只有三个名额能进入。
半天后,他们就来到了一座绿色光幕前,与赛区之间的灰蒙蒙壁障明显不同,更加厚实,袁宁江尝试着用千流剑攻击,光幕纹丝不动,他手掌被反震,生疼。
“不要白费力气了,翠仪境修为打不开的”,梅水衣淡笑,她知道一些消息,“决赛开始后,光墙上会出现一条通道,进去三个人后就自行关闭,通往中心阵台”。
袁宁江悻悻收手。
远处山头上,出现了五个人,结伴而来,瞧见谢陈身影,被魔威震慑,想出手争夺,却又不敢。
“乙二区的名额暂由我们占据”,梅水衣开口警告,以免这些人在他们进入通道时背后攻击,想要赶跑。
“你们不是乙二区的选手,欺人太甚!”,一个高大男子不满,认为谢陈抢占了原属于他们的名额。
袁宁江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冷笑道:“当初你们跟随岳云举到乙一区屠魔,最终退缩,未曾继续围剿,现在不杀已经是法外开恩”。
几个人面色惨白,没想到袁宁江记性如此好,能认出自己。
“如果不是谢陈清逐了龙云观,你们这等实力,在乙二区也不可能进入决赛,可能早就被赶出去,今日种种,不算遗憾”,梅水衣笑着安慰,让他们赶快离去,最后,吓唬道:“把魔头惹急了,白刀下一个不留!”。
五人垂头丧气,也不敢强行动手,谢陈虽未说话,但他威名传遍赛场,谁也不敢轻易触霉头,只能带着不甘离去。
“弱肉强食,修行界向来如此”,谢陈轻声说道。
袁宁江叹了一声,“你才沉寂了几天,昔日的敌人就敢前来争论,莫不是以为小魔头心软?”。
梅水衣接着说道:“有些人的心理确实清奇,难以理解,公然把他人的好当做退让,值得研究”。
谢陈和袁宁江目光惊恐,梅水衣这些时日一直在研究人性,对着他们穷追猛问,专往心窝插刀子,提出稀奇古怪却让人难堪的问题,两人都有些惧怕。
“小心入魔!”,谢陈提醒道。
梅水衣眨着双眼,忽闪忽闪,“你是在关心我吗?”。
谢陈落荒而逃,袁宁江惊奇道:“糟糕,你爱上他了!”。
“也许吧”,梅水衣无意反驳,反而认真说道:“我对因恨生爱这种极致的情感转变也很有兴趣,如果能发展下去,不失为研究对象”。
袁宁江彻底惊恐,这个壁人一样的女子实在可怕,陷入了一种令人不敢交谈的境地,她居然还想拿自身作试验?
“可惜,此处无纸笔,我有很多妙想无法记录,只能出去后再梳理”,梅水衣很遗憾,然后对着袁宁江说道:“待我研究出成果,送你参详”。
“不必不必”,袁宁江连忙拒绝,谁知道这名女子剑修都在想些什么?她的研究成果,一般人可不敢去观看。
“洞穿人性内心,直达神魂,能衍射、预判他人情感,对你追求吴九酝有大用处”,梅水衣很坚持,并且说出了让袁宁江无法拒绝的理由。
“真有这么神奇?”,袁白衣被忽悠上道,开始动摇。
谢陈在一旁冒冷汗,梅水衣所感兴趣的,正是前世心理学,他清楚知道可怕,不敢多招惹。
“人性直通大道,单纯用来谈情说爱就落了下乘,我有预感,只要研究透彻,将会是一门新的修行法,于三千道法中另开源宗!”,梅水衣语出惊人。
袁宁江震惊了,心里生出凉气,如果梅水衣能成功,真的了不起。
“我,勉强试试吧”,他搓着手,答应拜读女子着作,希望能对自己追求爱情有帮助。
“不要小家子气,与我一起,共探大道,什么四大美人都是浮云”,梅水衣继续诱惑,想让袁宁江一起,多个帮手。
谢陈当做没听到,也也无可避免有些期待,“百十年后,梅水衣心学有成,融入修行法门,说不定真能带来惊喜”。
几个人正想着,天空震动,地面也在摇晃,绿色光华全部汇聚向高空法镜,水帝宫的女官现身,依旧明艳,威严,脸上没有表情。
“决赛,开启!”。
随着女官下令,三十个赛区都在躁动,很多人振奋,“决赛,开始了!”。
无数人苦苦等待,渡过很多苦难,就是为了这一刻,他们欢呼雀跃,为即将到来的赛程而激动,因为,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通往中心阵台,将设立两道关卡,第一关淘汰六十人,第二关去掉二十人,最终,只能有十人在阵台上决斗”。
女官的话语简单明了,却让很多人感到激烈,第一次就要筛选掉六十人,太过严格。
“每道关卡维持一个月,时间一到,自行开启通往下一阶段的通道,各位,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人中龙凤,但依旧不够,需要厮杀,只有淘汰掉你的对手,才能让自己获胜!”。
女官已经消失,但她的提醒让这里的空气陡然紧张,谢陈也心神紧绷,第一关淘汰六十人,怎么淘汰?自然是杀光,或者清除出赛场。
“真变态,强逼着大家动手”,袁宁江抱怨道。
梅水衣早有准备,“毕竟是选拔赛,要决斗出年轻种子,不可能让大家安稳走到最后的”。
谢陈轻笑,“我们三人一起,再大的风浪也不惧”,他当先走向通道,大步前行,步伐稳定有力,绝对的实力带来绝对的信心,他没有担忧。
袁宁江和梅水衣也跟上。
绿色光幕组成的通道几乎透明,不远,也就几丈,很快就能通过,谢陈走出,大口呼吸,发现这里还是山林,和外面的赛区差不多,应该是女帝猎场的深处。
“范围小了许多,九十人挤在百里地域,渡过一个月,想不发生摩擦都难”,袁宁江说道。
“有人来了!”,梅水衣察觉到了旁边赛区传来的动静,有三人走出,顿时紧张起来,能进入这里的,都是各赛区的天骄,没有一个善茬。
谢陈笑道:“是刘岩,不用担心”,他看到了三个飞泉门的人,那个飘逸的道袍仙人也在点头,不过很快就带着人走远,不愿过多停留。
“岑谅也来了”,袁宁江注意到了乙三区的通道,一个低矮男子走出,个子不高,但气势惊人,带着浓重的战意。
谢陈也看了过来,岑谅是他们当初的大敌,带着浩阳教的精锐来围剿,被温岚的杀阵阻拦,这个人,曾将华光逸散体外,实力很强。不过,他的目光,更多停留在另一个冰冷男子身上,依旧如往日沉默,不说话。
“黎千年,想不到你会和岑谅走在一起”,袁宁江感叹,时过境迁,发生了太多,昔日的同伴独自离去,现在成了竞争对手,他一时说不出话。
“为了共同的利益,没有谈不拢的血仇”,黎千年话语简短,不愿多说。
谢陈看着岑谅,发现他的目光在跃跃欲试,笑道:“要报仇吗?”。
岑谅很心动,不管是浩阳教弟子的覆没,还是如今的对立,他都想要与幼魔比试一番,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会失去更多。
“等到了第二关卡,必杀你为我精锐祭奠!”,岑谅放下狠话,转身离去。
谢陈无所谓道:“只要你等得起,反正我没有什么仇恨”,那一战,打出了五虎的名声,浩阳教损失惨重,岑谅耿耿于怀,他可没有太多心思。
岑谅吃下一记软刀子,暗生闷气。
袁宁江担忧道:“他定是要找别人联手”。
谢陈很从容,“无非是虺霸王、许长银、卢洞实这几个人,胆敢主动挑衅,全部镇杀!”。
事到如今,他看待一切都很平淡,再无惧意,显示出一种无敌的气概。
“真有信心”,梅水衣眼神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