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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人!”村长给陈大人做了个揖。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陈大人扶起村长,请他坐下。
沈家娘子舀出一大盆的鸡汤,再将村长带来的花雕给陈大人和自己二叔满上。
“香,真香。”陈大人拿起酒盅,闻了闻,不住赞道。
“呵呵呵,这是五年的花雕,陈大人要是喜欢,家里还有。”村长见陈大人赞酒,心里头高兴,看来自己没白让闺女跑那一趟。
“不用,不用,这些够了。”陈大人抿了一口,“酒香浓郁,味道醇厚,不错,不错。”说完,转而对沈家二郎道:“仲高,喝了这酒,我觉得飘香楼那八年陈酿也不过如此,说不定那刘掌柜的每次都拿五年的来诓我们呢?”
“哈哈哈,端先兄所言有理,回去后,我们就去刘掌柜那好好说道说道,怎么也得逼这老鬼头把那十五年的花雕拿出来给我们尝尝。”沈家二郎此时不在拘谨,恢复了和陈大人相交时的自然姿态。
“哈哈哈,仲高兄说得是,你我和刘老鬼十多年的朋友了,让他给我们尝尝那坛子十五年的花雕都不肯,实在是小气得很。”陈大人跟着起哄。
沈郎中和村长在一旁陪笑,特别是村长完全不知道他们说得是啥。那个飘香楼的刘掌柜又是谁。
但,沈郎中却清楚得很。
而沈家娘子端了些饭菜,盛了碗鸡汤带着依水进屋去吃了。有客人在,女人是上不得桌的,但是外面的动静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家娘子嫁给沈郎中后,知道了沈郎中的身世,所以她才会一定要依水学女红,学琴艺。学那些大家闺秀才学的东西。因为她家二叔,也就是沈家二郎,沈郎中的亲弟弟,曾对她说过,不管他大哥回不回沈家,这依土还是沈家的长子嫡孙,依水是嫡孙女。而沈家的嫡女是与京城内阁学士的小儿子定了娃娃亲的,所以,依水以后是学士家的媳妇,沈家娘子自然不能让她像乡间的丫头一般粗生粗长。而京官因为受满人的影响,不作兴给闺女缠脚,依水这才逃了缠脚的命运。
“娘,我都好久没见二叔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吃饭呢?”依水瞅着门外满桌子的菜,想到桌上去吃。
“胡说,姑娘家是不能和男人同桌吃饭的,也不能随意见客。特别是今个还有贵客,可不能没规矩,显得你没家教。”沈家娘子训斥道,这时候有些懊恼平日里教依水规矩太少。她一个乡下妇人哪懂得那么的规矩,看来以后少不了再请一个教规矩的师傅来。
“上次师傅教你的可学会了?”沈家娘子问起了依水学琴的情况。
依水低着头没做声。
沈家娘子拿筷子轻轻敲了下依水的头,告诫道:“你可得给我好好学,要是学不好。看娘怎么教训你。”
依水委屈地眼泪直转溜。
沈家娘子看了,心里头不忍,放柔声音说道:“好了,好了,吃饭吧,只要你好好跟着师傅学琴艺,娘不会打你骂你的。”
依水这才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咽了回去。慢慢嚼起了饭。
沈家娘子吃了两口,再看看躺床上还没醒来的儿子,心中哀叹,顿时没了胃口。
外面又传来了几个男人的说笑声。沈家娘子走过去,透过门缝瞧了瞧,二叔、陈大人、村长正喝得兴起,相公正在为他们斟酒。
合住房门,沈家娘子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沈家二郎的情景。
那还是依土、依水刚满月的时候,家里头请了村里的几个利索婆子,帮忙洗菜做饭,办个满月酒。
沈家娘子虽说当初已经嫁给了沈郎中,但对沈郎中的过往却是不知道的。直到满月酒那天,一辆金丝楠木的八人座大马车来到家门口,她才惊奇地发现她的相公竟然还有这么阔绰的亲戚。而让她惊讶地还不止这些,大马车后面跟着两辆小马车,待主人下马后,小厮们便到后面两辆马车上搬东西,那一摞摞的上等丝绸和一筐筐的鸡蛋、肉禽就这样搬进了他们简陋而又狭小的家。
那时候起,沈家娘子才知道自己的相公是苏州名医沈立的嫡子,而来得是他的弟弟,沈家二公子沈远,仲高是他的字。知道这些后既让沈家娘子激动不已,也有些自惭形秽,她一个被人休弃的弃妇,怎配得上名医世家的嫡子。但她的相公显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世。沈远带了那么多的礼来,村里人都看呆了,但沈郎中却对来人是谁不愿透露分毫,也拒绝了沈远要他回去的请求。村里的三姑六婆们便没有根由的乱传,这才有了大官来请沈郎中,沈郎中都不走的传言。
满月酒办完后,沈郎中,即沈贺,字伯吉,将这些肉禽、绸缎都给分了,而他的弟弟临走前买下了他周边的几块地,说是给他建宅用。若不是沈家娘子考虑到自己的孩子将来需要房子,强烈要求收下,沈郎中是连这点东西都不留的。
之后,在沈家娘子的经营下和沈远暗地里的接济下,沈家才重新盖了新屋,做了围墙,在村里头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地位。
待到依土、依水五岁时,沈远又悄悄来过一次,送了些东西,并对沈家娘子说了那番长子嫡女的话,沈家娘子便记在了心上。她这一生,路途坎坷,没想到能嫁给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虽然相公不愿意告诉他为什么他会在这乌雀村陋居,但是她却希望儿子、女儿将来有大好的前途。所以,二叔告诉她这些,她就得把依土、依水培养好了,这才能不辱没苏州沈家的声名。
“娘,娘,快过来,哥哥醒了。”依水的呼唤将沈家娘子从往事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醒了?土儿醒了?”沈家娘子喜上眉梢,扑到床前查看。
“娘,娘,疼。”依土只觉得眼睛睁不开,说话也不利落,胸口更是钻心的疼。
“哪儿疼?娘给吹吹。”沈家娘子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依水也跟着哭。
“不哭,不哭……不痛……”依土不舍得娘和妹妹哭,艰难地挪动肿胀的双唇,撒着小谎。
儿子不合年龄的懂事让沈家娘子这个做母亲的更加肝肠寸断。
“别动,儿乖,娘去喊你爹来。”沈家娘子安抚好了儿子,跑去打开门,朝着正在饭桌上陪客人的沈郎中招了招手。
沈郎中会意,打了声招呼就进屋了。
“土儿醒了?”沈郎中问。
沈家娘子点点头。
沈郎中上前为依土细细看了,见除了皮外伤,外加摔出去时磕了两颗牙外,倒没什么大碍了。那满嘴的血都是牙磕掉时流的。
“幸好这正碰上换牙的年纪,要不然以后豁牙可破了相了。”沈家娘子心疼得要命。
“没事没事,娘子别太担心了,这乳牙磕了还会长,不碍事。”沈郎中看儿子脸肿成这样,也是心疼,但毕竟没性命之忧,一颗心也就放肚子里了。
“给孩子熬点粥,吃了后再把我刚熬得药给喝了,没几天就好了。”沈郎中吩咐道。
沈家娘子点头应了。
再出房门,就听门外有人在敲门。
沈家娘子去开了,是小锦。
小锦手上端着一碗色泽油亮,香气四溢的大块方肉。
“婶,这是我姐做的酱方肉,熬汁花了些时候,幸好赶得及午饭时辰,你们还没吃完吧?正好入菜。”原来小娥也估摸沈家没准备待客的菜,加上依土出了事,怕是沈家娘子无心炊事,便将昨天家里买的猪肉切下一大块做了重生前她最拿手的酱方肉,只是这酱汁花了些时候,所以送来得晚了。
“你这俩孩子,自己都忙坏了,还惦记这边干啥?快进屋来吧。”沈家娘子接过碗,连声招呼道。
小锦朝里头看了看,见几个男人在堂前喝酒吃饭,记着姐姐叮嘱她这时代的女子是不能随意上桌吃饭的,也不能随意见客,便婉拒了。
离开前,小锦问了依土的情况,知道依土已经醒了,除了皮外伤并没什么大事,一颗心才算真正落下了。
之后,虽然这次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好在有惊无险。而根叔,虽然伤得不轻,断了骨头,但和两个孩子不冷不热的关系却得到了缓解。经过这场打斗,四个人本来疏离的心慢慢贴近了,也就更像一家人了。
霞婶在家照顾着根叔,小娥、小锦继续卖花赚钱,现在她们做的通草花在渭泾塘和寿昌镇已经小有名气,生意很好,除去日常开支和霞婶的药钱,家里竟也渐渐有了积蓄。根叔的伤不用她们自个儿掏钱,吴妈妈当天晚上就命人送来了二十两银子算是赔了医药费。唯一让根叔挂心的就是地里的活,小娥、小锦都是女娃,压根不会干农活,所以只能霞婶隔三差五地去地里瞅瞅,好在春耕已经结束,只要保证田里水分充足,就不怕秧苗儿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