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官鹤醒来,看到窗外枯败的凤凰花树,一把掀开被子,赤脚大步踏出房间,吓得照顾他的云氏赶紧跟着出来。
就见儿子直勾勾地盯着枯败的凤凰花树,眼泪无声流淌。
“阿琰,是不是死了。”
云氏张嘴,故作轻松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上官鹤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凤凰花落了啊,娘,你骗不了我的。”
云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在儿子的目光下,说了实话,“小郡主回云川的路上,被人下毒暗算,又有北蛮高手围杀,同归于尽了。”
他的妹妹,也死了。
死在十九岁,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噗!”
上官鹤猛地喷出一口血,身子摇摇欲坠,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那些杀手刺杀,哪是阿琰得罪了人,分明是冲着定北侯府去的。
他和阿琰在一起,实力高强,无懈可击,便设计害死大哥,如此,他不得不留在天启,恰巧边关战起,老五要去南城,阿琰独自北上,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阿琰一死,定北侯大受打击,心神恍惚,如何好好领兵打仗?
“呵呵……”
上官鹤嘲讽地哭笑起来,可惜,背后之人的算盘,打错了。
独女死去,定北侯夫妻一定会杀进北蛮王庭,屠尽皇族,为阿琰,陪葬!
那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背后布局之人!
没过几日,他又听说老四死了,老五成了血衣军大将军,领兵作战,后来,琅琊王萧若风率军南下,抵御南诀,临行前,他拜托萧若风替他关照姜承钰,萧若风欣然应允。
孰料,等琅琊王到南城后,姜承钰直接放飞自我,疯了似的追杀南诀高手,甚至不惜透支身体。
仇报了,经脉却寸寸断裂,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临终前,云起和周野跪在他的床边,哭得泣不成声,姜承钰费力扯起嘴角,笑着安抚,“别哭,我只是,要去找老四了。”
云起和周野低下头,努力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耳畔,是姜承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我这一生,有诸多遗憾。”
“一憾未曾名扬天下,二憾没有陪着师妹回家。”
“三憾老四临终未见,四憾回不去双峰。”
他慢慢转过头,看着离他最近的云起,叮嘱道:“云起,请替我把剑送回双峰,替我向师父道一声对不起,徒儿不孝,再也回不去双峰了。”
云起哽咽着模糊吐词,“好。”
“云起……请替我……最后看一眼……看一眼双峰……”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得飘渺,直至消失不见。
眼泪蓦然划过眼角,眉心那点红痣,彻底灰败下去。
“姜承钰!”
云起声嘶力竭地哭喊,屋内,传出嚎啕大哭声,起起伏伏,如重锤般重重击打心脏,泛起沉闷的痛。
萧若风和雷梦杀并肩站在他的院子外,良久,萧若风叹了口气,“我愧对上官兄的信任。”
雷梦杀抬手拍了拍萧若风的肩膀,“他的小师妹,四师兄接连死去,他本就心存死志,救不回来的。”
翌日,云起拿着姜承钰的剑,送回双峰,由天竺门掌门双手捧着,他跟在旁边,伴随着沉重的钟声,一步一步,走上高耸入云的双峰,替姜承钰看看他回不来的双峰。
长着娃娃脸的年轻男子听了他代为转告的话,缓缓抬手接过等等,痴痴地笑道:“回来了,孩子,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你回来干嘛呀,师父在双峰过得好好的,不需要你回来陪我啊……”
无痕转过身,捧着徒儿的等等,走向不归剑冢,怅然哭叹。
“仙人本寂寥,何须贪凡尘。”
“仙人啊,太无趣。”
“人间,太无趣。”
“罢了……罢了……”
“老夫,也闭死关吧……”
三个月后,上官鹤派出去查消息的人回来了,言明已找到幕后凶手时绾,乃是西楚皇室宗亲,上官鹤正欲起身前往。
恰巧萧若风的传信到了,当他打开字条看清内容后,怔愣半晌,呆呆呢喃,“老五也死了啊……”
言蹊看着家主苍白如纸的脸色,涣散的目光,担忧地安慰道:“家主,还请节哀,小公子还未长大。”
凤眸缓缓凝神,上官鹤眼帘微垂,从袖袍里掏出药瓶,服下一粒丹药,低声道了句,“走吧。”
马车平稳地来到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言蹊走在侧后方,为上官鹤指引方向,入目所见,枯败的梅花树下,坐着一位秀丽温婉的女子,女子一袭红衣,裙摆上绣着精美繁复的梅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上官鹤,你可真无能啊,竟是花了这般长的时间,才找到我。”
上官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身侧的贴身侍卫言蹊吩咐道:“以后,每天给她用一点半边月。”
言蹊领命,“是,家主。”
半边月?
这是什么?
时绾不动声色地皱眉,抬头看着上官鹤,旁敲侧击地问:“上官公子这是要赐我毒酒一杯?”
上官鹤轻轻冷笑,“告诉你也无妨。半边月,中此毒者,不能见光,时绾,是不是和你很配?”
说着,他斜睨着言蹊,吩咐道:“派人围住这方庭院,看住她,白日让她时时刻刻待在阳光下。”
“是,家主。”
凤眸微转,看着时绾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上官鹤恶劣地笑了,“都说老鼠见不得光,小爷倒要看看,此话可真否。”
自此,时绾每天都被喂半边月,疼得死去活来,还要被两个护卫强行摁着跪在院子里,朝云川城的方向磕头认罪,足足被折磨了三年,她才终于解脱。
四年后,上官遇刚过十六岁生辰,上官鹤就迫不及待卸下家主之位,打算前往东海。
“小叔叔,你身子孱弱,去东海太危险了。”
上官遇扶着上官鹤,悠哉悠哉地穿梭在葳蕤棠棣与灼灼凤凰间,神色担忧地开口。
自从阿琰姑姑死后,小叔叔的身体就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这么些年,也都是靠名贵药材吊着,才能活到至今。
上官鹤扬眉轻笑,驻足在一株棠棣花树下,抬手轻轻触碰花朵,清凉席卷指尖。
“你看这花,美吗?”
上官遇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回答,“美。”
上官鹤菱唇微扬,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眸泪光涌动,“东海的星空肯定也美,我要亲眼去看看,如此,黄泉相遇,才好讲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