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识过高曦训练成的陌刀兵杀敌的威力后,李善道调整了主力各营的兵种设置,除掉各营本有的盾、矛、弓弩等兵种外,给各营也加入了陌刀兵这一兵种。他令高曦编写了一本训练陌刀兵的操典,又从高曦的营中抽调出了若干善於操练陌刀兵的军吏教官,分给了各营。
故是,於今李善道军中的各主力营,多已都有陌刀兵这种兵种。
比例上,通常各营的陌刀兵占本营兵力的十分之一,或者多点——毕竟陌刀沉重,又长,而且某种程度言之,陌刀和矛不同,算近战武器,使用者亦需有白刃肉搏的胆量,故非是人人都能成为合格的陌刀手的,此外还有一点,就是陌刀打造的成本高,也难以打造太多陌刀。
陈敬儿将台边的这五百陌刀兵,是整个左阵诸部所有陌刀兵中的最精锐者。
“清河攻坚团”的旗帜高高飘扬。
从弓手、矛手的阵中奔涌而过,人皆重甲,陌刀高举如林,在阳光下闪烁寒光,刀身长且厚重,刃长三尺,五百陌刀手每一步踏出,都带着所向无前的杀气。何止他们通过处的数千左阵将士,便是中军将台上观望到他们出战此幕的李善道、薛世雄、于志宁等也都为之动容!
“窦军甲骑冲阵数番,已然显疲,此正陌刀兵出战之机也!”于志宁说道。
连带骑士的铠甲,加上马铠重量,一套具装甲骑的甲重可达百余斤,另外还有骑士的体重、兵器的重量,如此负荷下,再是雄健的战马,也难以长时间保持高速的冲击状态。却这具装甲骑尽管冲锋时如铁猛兽,但当下在战场上已逐渐让位於机动性更强的轻骑,缘故正在於此。
——当然,具装甲骑之所以渐逊轻骑,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步兵对抗甲骑的战术得到了发展,比如步兵的武器、装备,随着冶铁技术的发展,也得到了显着提升,等等。且不需多言。
只说陈虫儿引率五百陌刀兵,迅速地进到了盾阵后边。
盾阵向两边让开,“清河攻坚团”的红色团旗,在五百柄陌刀刀光的映照下,愈发鲜红夺目,挑出阵前,陈虫儿当头而立,大声喝道:“旗不动,擅动者,斩!退者!斩!旁顾者,斩!”
五百陌刀兵齐声应道:“斩!”
“第一列,蹲伏!”
五百陌刀兵组成了三列。
位处首列的陌刀手共百人,是五百陌刀兵中胆气最壮者,闻令蹲身,握紧陌刀斜前而指。
“第二列、第三列,竖刀!”
第二列、第三列的陌刀手各两百人,依令竖刀,刀刃向前,如似两排森然的刀墙,杀气冲天。
冲阵已有数回的窦军甲骑,早就知李善道军中的陌刀之威,见此阵仗,不禁心生忌惮,不少勒马兜转在外,卷起尘烟,迟疑要不要继续冲击。甲骑领队的骑将遥闻北边本军阵中传来的阵阵紧促鼓声,知是催战之意,厉声喝令:“敌阵将溃!全力冲锋,破敌在此一举!”
剩下的三百来数的窦军甲骑在骑将的严令下,再次集结,分成了三队,每队百骑,呈品字形,各在勇悍队将的率领下,两队自左右两侧迂回,一队位处在中,呼啸着冲向陌刀阵!
甲骑后的轻骑,一边接着向陈阵盾后的矛手抛射,一边亦分出些,射向出战的陌刀兵。
陌刀兵都披挂有甲,压根不理会射来的箭矢,由任箭矢射在他们的甲上,五百陌刀手的目光只落在冲撞而来的三百窦军甲骑身上!箭矢如雨,难撼其阵;战马如雷,尘土飞扬,陌刀手巍然不动!刀光闪烁,迎面而上。甲骑冲至阵前,陈虫儿断声喝令:“斩!”
“斩!”五百陌刀手同声呼应。
应对三百甲骑的冲战,五百陌刀手没有一人后退,甚至连动一下身子的都没有!第一队的百人跪地劈斩,断马腿如削枯枝。后两队进步绞杀,斩甲骑如刈麦浪。有战马被第一队的陌刀自下而上剖腹,马肠如长蛇垂地,骑手坠地未起,已被后队陌刀手劈开兜鍪!
到底是铁马,有重甲防护。
三百甲骑又是分从左、中、右夹击,虽有被陌刀斩杀的,但撞入陌刀阵的也有。
一从左侧进攻的骑将悍勇,撞翻了第一队的陌刀手,长槊挥刺,刺入了第二队一个陌刀手的臂铠!陈虫儿的喝令适时再又响起:“斩!”这个陌刀手响应大呼:“斩!”不顾臂伤,陌刀猛然一转,削断了槊杆,顺势横斩,在身边陌刀手的配合下,将这骑将连人带马劈为两半!
约有数十骑的甲骑突入进了陌刀兵的阵中。
陈虫儿大声急令:“转圆!”
被冲击到的陌刀兵,闻令变阵,五人结团,以背靠背之势,刀锋向外,形成了多个小型的战阵,彼此呼应。甲骑虽冲入阵中,然刚才受到前列陌刀手的阻滞,战马已经不能再驰行,速度骤减,於是陷入了刀墙的包围。甲骑试图仗着人与马的重甲突进,可陌刀兵也皆披挂重甲,并不很怕甲骑的冲撞。陌刀手们配合默契,刀光交织,如网捕鱼,将突入的甲骑接连斩杀。
血雾弥漫,甲骑哀嚎,陌刀阵中尸横遍野。
“偃月!”陈虫儿的命令如雷贯耳。
结成五人圆阵的诸陌刀手,随之变阵,各圆阵迅急相连,如月牙合围,连成偃月之形,将突入阵中的数十甲骑,围在了其中。刀光如月华洒落,甲骑进退维谷,他们的战马更是奔跑不起来了,如陷泥沼,就好像一群被困入牢笼的虎狼,刀光闪过,血肉横飞,甲骑逐一倒下。
来冲阵的这四百甲骑,分属两团,其中一团的骑兵校尉在外,没有冲入陌刀阵中。
眼见己方甲骑被困,这校尉便率了三四具装甲骑,冲向“清河攻坚团”的团旗,欲夺旗,以落敌士气。李善道素来军纪严明,陈虫儿立在旗下,纹丝不动,只待敌近,连下两道军令:“斩足、劈砍!”挥陌刀迎之!他左右亲兵也俱挥刀,或蹲身以斩马腿,或侧身劈砍甲骑。
这校尉及其所率的具装甲骑,未及近前。
十来柄一丈长的陌刀已如闪电般,分从下、上两路劈到!
这校尉首当其冲,却马术上佳,灵巧一扭,避开了刀锋,长槊刺中了居前一个陌刀手的咽喉,胯下战马举蹄,踏翻了另一个陌刀手,刺向陈虫儿!陈虫儿和陈敬儿相类,实也不以武勇见长,然“清河攻坚团”的团旗就在他的身后,这是他的荣誉!他决不能后退半步!
陈虫儿身形微闪,没来得及避开槊锋,被刺在了头盔上。头盔为之凹陷,鲜血顺着脸颊滑落,但陈虫儿毫不动摇,两个亲兵扑上,挡住了这校尉坐骑的冲撞,陈虫儿刀锋直劈这校尉马颈!
马颈被斩,这校尉跌落,不及起身,几柄陌刀已自上劈落,他瞬间被斩为数段,血染黄沙。
余下甲骑见之,无不心胆俱裂,不敢再冲,勒马悉退。
“清河攻坚团”的团旗飒飒,陌刀阵士气更盛,如林刀刃映血,窦军甲骑的溃散之势已成。
陈虫儿大呼:“进!斩!”
陌刀对甲骑,交战的时间不长,甲骑伤亡了二三十数,五百陌刀手也伤亡了数十,但不愧都是全营精选出的勇士,平时操练严格,斗志依然高昂,气力依然充足,他们紧随陈虫儿的号令,偃月等阵演变成了锐阵,不再守势,而是主动出击,陌刀如长虹贯日,却追着甲骑杀起!
两边的盾牌手举着盾牌,另一手持短兵,后边的矛手持长矛,亦发起了反冲锋。
窦军甲骑再也抵挡不住,调转马头,后溃而走。二百多的甲骑一退,其后的轻骑登时被冲乱,并且轻骑亲眼见到了李军陌刀兵的威力,俱亦已胆寒,遂干脆也都转马而退。不论甲骑剩下的军将,抑轻骑的军将,无人再能约束。窦骑杂乱地奔逃退去,李军左阵将士士气大振,乘胜追击,杀声震野,左阵将台上的鼓声如雷,放眼尘土飞扬,形成了步卒追击骑兵的奇观!
夹击陈阵左翼、后方的窦骑张望见这个情景,不知所措,唯也只能撤退。
……
北边数里外。
窦军中阵将台上,窦建德的神色大变。
宋正本、凌敬等尽显惊惧。
凌敬急声进言:“明公!断不可使溃骑乱我右阵,须速调兵阻截!”
宋正本的声音都颤抖了,强自稳住,说道:“明公,李善道恐怕会再度发起进攻,当令我三阵备战!我骑溃败,李军再来攻时,我三阵军心只怕动摇,宜严下军令,自乱者斩!”
“李善道会攻我何阵”
宋正本判断说道:“左阵他才攻过,无功而返;中阵系我精锐所在,阵型最坚,有明公坐镇,料他不敢轻易进攻;我骑溃还,右阵受到的影响最大,也许是会攻我右阵!”
窦建德当机立断,下达军令:“令,阻溃骑乱我右阵,三阵坚守待战,乱者斩!令调预备队向右阵移动。”
一将驰马台下,奋勇请战:“明公,李善道恐将再进击,我骑溃败,士气动摇,不可坐等其攻!末将敢请,引精卒两千,先攻李善道右阵!李善道右阵适攻我左阵,已然受挫,又见我骑败走,戒备正松,末将骤往攻之,必能动其阵脚。然后明公麾中军以进,可反败为胜!”
请战之将,正又是王伏宝。
“我骑大溃,此时焉进战之机五郎,且再守上一合,再作反击。”王伏宝的这个建议,听来似有道理,可本军骑兵而下大溃,窦建德犹豫稍顷,终是难下决心,令道。
……
李军中阵。
李善道遥望对面的窦建德中军大纛,果断令道:“传令陈敬儿,追击溃骑,乱窦军右阵。令高延霸,引精卒千人,攻窦军中阵!令焦彦郎,引中阵兵,从高延霸后进战。令我阵右骑兵,扰窦军左阵;令李文相,引我右阵兵向前四里,候窦军中阵动摇,攻其左阵!”
克胜的战机已经出现,主将就要有直捣黄龙,以决战取胜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