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摊主就拎着个油纸包汗如雨下的跑了回来,鼻孔里的血滴甚至都还在往下淌。
“两位爷的酱牛肉来了,请慢用,慢用…”
将油纸包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后,摊主立刻转身去准备其他食物,中途难免被各种挑刺辱骂,但他依旧要挤出一张笑脸,哪怕这笑比哭还难看。
两刻钟后,缇骑们终于吃饱喝足,摸着比西瓜还鼓的肚皮甩手走人了。
钱是当然不可能给的。别说钱,他们走出去好远摊主才敢揉着已经止血的鼻子,松上一口气。
但看着两人吃喝留下的一桌狼藉,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又在滴血了。
看着愁容惨淡的摊主,司安收起手中的记音牌。
这牌子由顶级匠人取紫竹所制,中间镂空,辅以巧件,启用之时灌注内力,便可收录声音。
知道今天要去任职锦衣卫指挥使,司安觉得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就特地带了,没想到用出来的这么快。
“小哥,结账。”
正在伤感中的摊主听到司安呼唤,便赶忙捞起围裙将脸上的血污一揩,扯出张笑颜走了过来。
“一共十文钱客官。”
“刚才那两人是锦衣卫吧?”司安一边掏出钱袋,一边跟摊主搭话。
“我在周国做生意的时候,就听说大魏的锦衣卫鱼肉百姓无法无天,原来还不信,此番倒是长见识了。”
“嘘!”
哪知摊主听到此话后却是吓了一跳,赶忙朝司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压着声音道。
“客官是生意人,以后可千万莫在大魏这些话,要命的!”
“哦?”
司安剑眉一挑,饶有兴趣:“难不成他们还有本事探听到我这个行脚商人说了什么话?”
“唉…”
摊主攒了一肚子苦水,此刻被司安一挑,在想到对方是个行脚商人,在大魏估计待不长,也不会那么倒霉刚好被抓。
他索性一咬牙,竹筒倒豆子把锦衣卫干的那些烂事儿全抖出来了。
作为整个大魏最强的情报特务组织,锦衣卫耳目无处不在。
别说公开议论,三年前一位朝中大臣只是晚上在家中饭桌上,随口对妻儿埋怨了几句锦衣卫的嚣张跋扈,结果饭还没吃完就被锦衣卫破门而入将其带走,最后不到一天,人便死在了诏狱里。
这还只是锦衣卫赫赫凶名的一个缩影,对待百姓,他们就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敲骨吸髓。
离开小摊后,司安便直奔锦衣卫衙署所在的白虎街而来。
到地方后,司安并不急着露面,而是观察半晌,最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和其他衙署所在的街区不同,那些地方即便再是朱漆高门,权达中枢,衙门外的大街上多多少少还是会有几个行人的,这一点就连皇宫也不例外。
可反观这白虎街,只因锦衣卫的官署设在这里,整条大街上便愣是找不到半个老百姓。
即便其他衙署的官吏,在路过镇抚司门口时,也是紧张兮兮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多看一眼就被那些索命鬼抓紧这阎罗殿。
锦衣卫的风评由此可见一斑。
想起刚才那两个缇骑的话,和经历的种种,司安眼神骤冷,心中拿定主意。
……
镇抚司大堂:锦衣卫在京百户以上官员悉数到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而在大堂最里面,指挥使的书案已经空了出来,一个留着络腮胡,身穿飞鱼服的中年汉子杵在旁边,一张黑脸冷都能拧出水来。
“陛下亲封锦衣卫指挥使司安大人到!”
听到门外缇骑的高声唱名,整个大堂内气氛陡然一肃,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望向门口。
下一秒,身着玄锦衣,背负金龙刀的司安大步入堂。
瞧见断自己官路的家伙果然是个容貌极其俊美的少年郎,那张黑脸彻底变成锅底,眼神也变成不屑。
但下一秒,他便换上张爽朗的笑颜,一边大步迎上去,一边抱拳告罪。
“哎呀哎呀,下官公务繁忙,居然忘了司大人今日便要上职,有失远迎,实在罪过,还望司大人不要怪罪。”
看着对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司安心中冷哼。
对方这番话看似说的情真意切,实际是将未迎上官的锅甩得一干二净,把自己摆到道德高位,如果他不顾身份硬要计较,就真落了下秉。
下马威么?可惜你们选错了对象…
“无妨,本官可没有那爱讲排场的臭毛病。”
司安看看挤在大堂中的这些人,又看看站在首位的黑脸大汉,眼神戏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发现自己被反将一军,黑脸大汉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幽幽说道:“鄙人陈武通,忝为锦衣卫副指挥使,兼代指挥使。”
司安心中恍然,怪不得对方见到自己时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一口一个司大人连职务都不愿意提,敢情是自己空降过来断了这位大爷的官路。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可不准备退让半步,他也没有退路。
“哦,原来是陈副指挥使,失礼了。”司安敷衍着抱拳还礼,却唯独把这个“副”字咬的极重。
这种表述直白到陈武通都嘴角一抽,修炼多年的养气功夫差点当场破功。
“呵呵…是啊。”陈武通笑得有些僵硬。
司安微微点头,但说出的话却让陈武通血压再次飙升。
“既然我人已经到了,大家就都散了吧,陈副使你也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不必管我。”
可司安话音落下,在场的七八个千户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看得司安眉头一皱。
看到对方吃瘪的模样,陈武通心中难得一阵舒爽。
哼哼,一个刚从天牢里出来的小白脸,也敢在我面前摆谱,今天就让你搞清楚谁是大小王!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依旧没有一个人动弹,司安心里偷着乐。
方才还纠结谁该拉谁要打呢,现在嘛…没那个必要了。
他脸上却不露声色:“怎么?还要我重复一遍吗?”
现场的气氛有多森冷,陈武通心里就有多高兴。
“呵呵,司大人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帮家伙都是属叫驴的,只顾自己自在,不听生人言。”
耀武扬威的撇了司安一眼,陈武通转身板起脸,朝众人沉呵一声。
“没听见司大人的话吗?!都散了!”
话音刚落,整个大堂顷刻之间便人走楼空,其执行速度和刚才简直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