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姜氏族祖地祠堂，哒哒哒脚步声响起。
只见黑影蠕动，13人从中走出。
这群人都穿着孽原独有的防沙长袍，戴着头罩和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出现后不动不说话，崔胜男和姜颖亦是如此。
直到去往各个区域侦测的内应安然无恙归来，崔胜男才长舒一口气。
“爹爹，没事了。”
中间的修士揭开头罩，封禁的气势也跟着释放。
气息浑厚绵长，至少也是一位御相境后期的修士。
烟老鬼心中一紧，要是被对方发现，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但此刻不敢妄动，只能把目光放在张临渊身上，看他怎么做。
烟老鬼发现少年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而是大大方方站在边上，身躯完全露在外面，似乎并不担心被发现。
也对，他和姜颖提前密谋，肯定有所准备。
并且这里是姜氏族的祖地，定有克制手段。
不再担心，也跟着走到边缘眺望下方。
头罩掀开，露出花白的长发。
防沙长袍褪下，就能看到一身古怪的装扮。
两边肩膀上顶着白色头骨，是某种妖兽。
看不到正面，只能看到背面，有很多白条状的东西，似乎是骨架，裙摆式的长裤和兽皮长靴倒是孽原这片区域的标配。
“大小姐，我们有十三年没见面，您都变成大姑娘了。”
“祁叔，你也老了。”
祁叔，全名崔祁，崔胜男的父亲，阿耶部族大长老，在族内地位仅次于族长崔海。
“不达圣境，永远只能被岁月追着走，跑不过它就是死。”
“还没突破吗？”
“若真能靠时间堆砌，圣人就早就满天飞了。”
崔祁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小姐知道我的为人，只要您把百圣图交出来，我马上带人离开，绝不为难您。”
“百圣图可以给，但我要知道真相。”
“小姐，以您的性格，知道答案对您没好处。”
“我还没问，祁叔就知道我的问题了？”
“我看着您长大的，您学东西的我也在身旁，对您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
“但我还是要问，是不是你们？”
崔祁摇头：“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姐脚下的忠犬，哪有能力与勇气反抗主人？”
“把凶手告诉我，我把百圣图给你，否则以你们这辈子都找不到。”
“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啊。”崔祁摇头叹气，道：“是荒神殿的赑屃大人。”
“过程呢？”
“13年前血月节，在圣城之下的地窟内部，赑屃大人找到族长，谈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计划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崔祁说了他知道的内容，包括执行过程，参与部族，有多少人姜氏族人临阵倒戈。
还有从事情发生到现在的十五年间，死在他手里的姜氏嫡系有多少，具体时间，地点以及埋尸区域。
虽然只是计划当中的一个环节，但崔祁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超出旁听两人的想象。
可能张临渊对孽原部族的了解不多，不清楚这里面包含的海量信息。
但烟老鬼听完后，已经惊讶得合不拢嘴巴了。
崔祁讲了半个时辰，这才把他知道的事情说完。
“小姐，老夫已经履行承诺将所有事情告知，百圣图可以给我了吧？”
“自然可以，就在你脚下，自己取吧。”
崔祁低头，便看到雕满云纹的地砖。
这些云纹很熟悉，是姜氏族最常使用的纹理。
周围地砖都是云纹缭绕，唯独他踩踏的那一块有仙鹤伴飞。
崔祁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道：“还是请小姐来取吧，老夫不知如何取出。”
“让我来？你就不怕我跟你们玉石俱焚。”
崔祁笑着摇头：“姜氏嫡系死的死降的降，小姐是最后的姜家人。
您要是死了，姜家大仇就没人报了。
何必把珍贵的性命浪费在我们这种小瘪三身上，您说对不对？”
“也是，我的命比你们尊贵多了，我可不能死。”
不知为何，看到姜颖脸上的无奈笑容，烟老鬼忽然感觉这个女孩很可怜。
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因为出生在姜家，就成了各大势力死盯不放的目标。
虽说孽原的孩子不幸福，至少在十岁以前，不用颠沛流离日夜逃亡。
但是姜颖在这个年龄段，已经开始了。
经历背叛，又亲眼目睹至亲死在眼前。
如今，还得给仇人取东西。
“老烟，换成你面临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做？”
张临渊突然的询问，让烟老鬼陷入沉思。
要是他，高低也得拼个鱼死网破吧。
可是崔祁又说得很对，他要是死了，就报不了仇了。
想了好多，烟老鬼越想越觉得烦躁，甩了甩脑袋，道：
“我不知道，没经历过，完全代入不了。”
“那就看她怎么做吧。”
姜颖已经走到那块特殊砖石面前了，蹲下探出双手，卡住缝隙后没有往上提，而是往下按。
哗哗声响起，紧跟着便是剧烈的摇晃。
轰隆隆~
姜氏族祖地的某处房间塌陷了。
连锁反应衍生，轰隆隆的巨响不断出现，连众人立足的区域也有灰尘和石块落下。
“贱婢，你真敢动手！”
崔祁一把抓住姜颖的脖子，低声喝道。
姜颖眼中闪烁着大仇得报的兴奋神色，道：“若连眼前仇人都不能手刃，还谈什么报大仇？”
轰~
巨石落下，飞溅碎石冲向崔祁，被萦绕在体表的元气护盾挡住。
危机感涌现，来自四面八方，给予崔祁巨大的压迫感。
“你做了什么，快说！”
想活着离开，只能从姜颖这边想办法了。
“噬渊听过吧？”
噬渊！
听到这两个字，崔祁还没什么反应，烟老鬼先跳了起来。
“大人快跑，此地不宜久留。”
“你激动干嘛？鬼追你啊！”
“要是鬼追我就好了，出去再给您解释行吗？真不能停留，要出人命了。”
嘶嘶的声音响起，好像狂风从缝隙里吹进来似的。
熟悉的感觉涌现，张临渊明白噬渊是什么了。
禁地！
荒古之禁蔓延的区域。
“大人走啊，真没命了。”
“不急，再看会。”
“那你看吧，我不陪你玩了。”
话音落下，张临渊便感觉到魂钉碎了。
甚至还来不及惊讶，身边的烟老鬼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手段？”张临渊的眉头簇成一团。
他并未察觉到任何元气的波动，这是一种不在他认知范围内的逃遁方式，无从查询。
罢了，逃就逃吧。
荒古之禁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张临渊摊开掌心唤出荒箓，轻轻拍打额头之后，那股不安消失了。
而下方，阿耶部族彻底乱了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景正在上演。
有人想原路返回，还没走出三步，就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倒。
石块携带的荒古之禁力量在蔓延，那修士连呼喊都来不及，当场毙命。
“不是说荒主被太渊树镇压了么，连带荒古之禁气息一并被减弱，怎么感觉比上古年间还厉害？”
上古年间，荒古之禁力量虽能将人族和妖族修士变为傀儡，至少不会直接置人于死地。
也会先给修炼速度快的甜头，引人上钩。
现在太直接了，碰到就死！
除了那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张临渊还感受到一股死寂的气息。
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底，继续观望。
噬渊的出现不难猜测，毕竟这里是姜氏族的祖地，防备后手是一定要留下的。
但张临渊很好奇姜颖会怎么活下来，她一定不会死的，这女孩流亡十几年，心性早已磨砺得到远超常人，而且她还有大仇未报。
一块块石头落下，使得祠堂内的荒古之禁气息变得越发浓郁。
“快点关了，放我们离开！”
此刻的崔祁和半刻钟之前的崔祁判若两人。
那会云淡风轻，仿佛所有事情都紧握掌心，可定乾坤。
而此刻，六神无主，除了将愤怒，别无他法。
“祁叔，你知道赑屃图谋姜氏族的百圣图做什么吗？因为里面藏匿了荒古之禁的修炼法，他要拿去用。”
“你....你早就知道了？”
“父亲临死前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也将秘法一并告诉我。”
姜颖抓住崔祁的手，轻轻一捏就有骨裂的声音响起。
“我虽然没修行正统元气秘法，但族内传承已然精通，这也是我敢面对你们的原因。”
崔祁吃痛，但心中更是震惊。
虽说两人有十三年没见面了，但崔祁一直在暗中观察姜颖的举动。
若非如此，他不会这般从容的出现，更不会走到这一步。
荒古之禁的力量已经侵入体内，崔祁能感觉到原本属于他的力量正在流逝，身体也逐渐不听使唤了。
“小姐，给个痛快吧。”
崔祁不想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他想干净利落死去。
“你的死可不是我能做主的，而是大人。”
话音落下，张临渊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
并非他主动出现，而是姜颖所为。
“大人，我的表现您可满意？”
现在，姜颖的模样有点疯狂，瞳孔泛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笑容惊悚。
直勾勾盯着张临渊，完全没有上次在石室中密探时的谦卑。
“我还以为你有手段，没想到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崔祁看不出来，张临渊可看的一清二楚。
姜颖根本就没掌握荒古之禁的修炼法，刚刚所言全是唬人的。
她也是主动吸入荒古之禁的力量，才短暂拥有强大的气力。
可代价就是加速坠落。
崔祁可能需要两刻钟才会死去，而她只有一刻钟时间。
“大人，我这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哦。”
“听你这意思还有手段？”
张临渊点点头，左手一挥，边上的崔祁就昏倒了。
随之昏倒的还有其他的阿耶部族人。
“你大概还有半刻钟时间保持清醒，说得好我救你，说不好我看着你死。”
“大人，我先前所言并非全部虚假，至少关于百圣图的事情，我没有撒谎，只是我没练会罢了。”
“那你还敢这样做？”
“我设下这个局，除了报仇，同时也要印证祭司大人所言的真假。”
当初发现星辰血脉之后，姜颖便跟随族内祭祀修行。
第一天修行，祭司就说紫微星是星辰之主，也是天下共主，命格无人能出其左右。
当时姜颖问了个很天真的问题，问紫微星大人害怕荒古之禁么？
祭祀的回答，姜颖到现在都还记得。
“万物本源，修行之始，这评价太高了吧。”
“这话不是祭司大人说的，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姜颖说道：“如果大人真的身负帝星，区区噬渊绝对不会困扰您。”
“如果我不是，就得死在这里？”
张临渊说完后，姜颖笑着点头，他也忍不住跟着发笑。
这女孩真是好算计啊，本以为只算计了敌人，没想到一开始，连他都算进来了。
身份无误，就能活下去。
身份有误或者冒充，就得死在这里。
张临渊也算是从苦难中成长起来的，对谁都有防备，只是多与少。
他对姜颖的防备很重，许多话都会再三斟酌，确定不会给他挖坑。
但现在，他还是跳进来了。
这女孩用自己的性命做局，完成一箭双雕。
好算计！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真的，我又不愿意救你。”
“那就只能说天命如此，至少我也是竭尽全力了，临死前还带走了一群白眼狼。”
姜颖说话的速度都慢下来了，原本白皙的脸蛋也变得紫青，浑身上下透露着妖异。
“大人能否给予我一次重活的机会？我会做你身下最忠实的仆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考虑考虑。”
张临渊背负双手转身，走到那块砖石前面，伸手一抓，石块飞出。
紧跟着手掌一握，砖石破碎，一面金灿灿的图谱显现在眼前。
姜颖看到了她父亲的模样，就在百圣图的最下方，那群跪拜的人群里。
好像看过来了，对着她招手。
“还是赌错了吗？”
姜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只能凄惨一笑，紧闭双目等待死亡降临。
但下一瞬，清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
姜颖猛地睁眼，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地下祠堂。
“图谱我拿走，救你一命以作偿还。
若能灭掉血猎手部族，我便给你当仆为奴的机会。”
“谢谢大人！”
张临渊虽然离开了，但他留下一道荒箓在姜颖体内，可让这个小姑娘安然无恙离开噬渊。
有了这道荒箓，姜颖也能修行她父亲传给她的修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