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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西苑御书房,回荡着阵阵爽朗的笑声,放肆不羁。

“爱卿,再说一遍,哪户人家遭贼了?”

朱由校目光炯炯,再次询问眼前的徐婉儿。

“陛下,定国公府,家贼难防。”

徐婉儿翻了个白眼,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重复了回答。

“哈哈哈。”

朱由校闻言,笑声更盛,几欲捧腹。

“陛下!”

徐婉儿终于按捺不住,出声打断,“叔父求援,陛下若不愿,直言便是,何必戏谑至此。”

这皇帝太过顽皮,定国公家中遭贼,他竟笑了半晌,还故意追问多次。

“好好好,朕不笑了。”

见皇后不悦,朱由校掩嘴而笑,眼中却闪烁着狡黠之光。

“定国公家贼之事,他自会处理,找你这皇后又是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

徐婉儿见皇帝收敛笑意,无奈说道,“定国公欲借宫中账房,梳理府上账务。”

“他自己无账房吗?”

朱由校眉头一皱,反问一句。

“府上账房,欺上瞒下,定国公不敢信任。”

徐婉儿摇头叹息,满脸无奈,“京中账房,亦不可信。”

“原来如此。”

朱由校闻言点头,心中了然。

京城账房,历经搜刮,所剩无几,皆是滥竽充数之辈。

如今京城,算学之才,炙手可热,编制无忧。

“宫中账务,可曾理清?”

朱由校摸着下巴,看向杨成秀,“能否抽调人手,助定国公一臂之力?”

“回皇爷,可抽调老练账房前往。”

杨成秀躬身回答,“自皇爷登基,宫中账目,按季盘算,万历四十八年之前,尚有未清,天启元年春季,已核算完毕。”

“那便抽调万历四十八年前,有过差池的账房便是。”

“有过差池?”

徐婉儿闻言,眉头紧锁。

“何事风波?”

“乃是,造假账侵吞内廷银两,东窗事发了。”

宫中账房弄虚作假,欺君罔上,已是屡见不鲜。

自陛下驾临南海子,彻查账目,硕鼠纷纷落网。

杨成秀与魏忠贤各护短账房若干,毕竟,理财之才,难求也。

“杨成秀,你岂敢轻视本宫!”

闻其欲遣造假高手复审账目,徐婉儿怒不可遏。

定国公求助于她,怎可敷衍塞责?

“千岁息怒。”

见皇后动怒,杨成秀跪拜求饶。

“非奴婢敷衍,实乃此辈造假高手,查账亦是高手,一查即准。”

言罢,转向皇帝。

“毕竟,造假者,方能识破假账。”

“此言甚妙。”

朱由校指了指杨成秀,吩咐道。

“选些精明算账之人,为定国公详查账目。”

“奴婢遵命。”

杨成秀叩首,起身匆匆离去。

“婉儿谢过夫君。”

见皇帝有所行动,徐婉儿娇嗔道。

“家国之内,皆是蛀虫。”

朱由校搂着徐婉儿,长叹一声。

“夫君,现在还是白天呢~”

徐婉儿脸颊绯红,宫女太监们闻言,纷纷退避。

正当帝王白日宣淫之时,定国公府外。

宫中消息已至,皇帝应允内财府账房,助定国公查账。

徐希臯亲候门外,见杨成秀亲自带队,大惊失色。

此人乃宫中财务要员,排名第三。

徐希臯连忙下阶行礼。

“府上家贼作乱,怎敢劳烦杨大珰亲临。”

“国公乃大明功臣,杂家此行,理所应当。”

杨成秀还礼笑道。

“再者,千岁娘娘出自定国公府,杂家怎敢怠慢徐家。”

徐希臯心知此乃皇后之意,不敢多言,连忙请杨成秀入府。

“国公请。”

杨成秀谦让一番,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徐希臯回望,只见随行人员高矮胖瘦,参差不齐。

这群人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人人胸怀一珠算,算盘不离手。

杨抽秀引领众太监踏入定国公府,霎时,啪嗒珠落之声四起,宛如珠玑落盘。

“父亲,此举妥当否?”

目睹太监们算盘飞舞、热火朝天的场景,定国公次子徐允祥面露疑虑。

“试与不试,总得一试,总比家中账房强之百倍。”

徐希臯不耐烦地摆手,一脸不悦,仿佛乌云压顶。

皇帝欲令勋贵振作,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三家便是其标杆。为此,三家对皇帝之策无不鼎力支持。

此番,皇帝将皇庄皇店账目公示,令其交税。三国公相聚商议,决定紧随皇帝步伐。

公示与否暂且不论,税款务必缴齐。

而缴齐税款的前提,乃是先将自家账目理清。

不盘不知,一盘惊人。

府中掌柜、账房竟私吞定国公府两成之利,犹如蛀虫蚀木!

定国公身为军旅出身,行事果断,当即刀架掌柜颈上,逼出“真账”。

然而,此“真账”经账房一算,仍觉不对!

若非律法严明,徐希皐恨不得挥刀斩尽这些贪墨之徒。

非但定国公府账目不实,英国公、成国公府亦是如此。

三人合计,虽家贼难防,然银钱之事更为紧要。

闻宫中账房高手如云,定国公遂上奏章,恳请皇后侄女向皇帝借才。

“几何?”

面对总账与干儿,杨成秀瞠目以对。

子夜时分,账房内灯火通明,一季账目终得汇总。

“六成,至少六成矣。”

杨金水,这位查账领班,手执未干墨迹的账册,感慨万千:“此账之乱,犹胜宫廷。”

“六成?多少六成?!”

徐希臯闻之惊愕,急切追问。

“彼取六成,或吾府留六成?”

“彼取六成。”

杨金水望向徐希皐,满眼同情:“时间紧迫,仅粗算春账。”

“三账房合谋,吞六成之利,约五万两,余四成归府。”

徐希臯闻言,目光呆滞。

一季度,八万两被贪,年计恐超二十万。

“爹!”“公爷!”

徐希臯难以接受,颓然倒地。

次日清晨,朱由校未及批阅奏章,便闻惊人之事。

“定国公报案?”

朱由校诧异地看着刘时敏。

“然也。”

刘时敏同情地点头:“昨日,杨大珰于定国公府算账至子夜,方得一季之清。”

“三掌柜贪六成之利,定国公愤而绑之,携账册诉状,告至顺天府刑名司。”

朱由校闻言,忍俊不禁。

虽早有预料,仍觉好笑:“顺天府如何?接状否?”

“否。”

刘时敏摇头:“以定国公勋贵之躯,需议贵为由,令其至刑部上诉。”

徐希皐身兼数职,五军都督府闲职,武略院后勤司职,更有爵位定国公。

国公之尊,大明不过五人。

若徐希臯为普通东家,顺天府自当受理。

然而,定国公身为勋爵,其案之审判,实为万众瞩目之政治大戏。

顺天府刑名司推官邓士亮,非初出茅庐之辈,自是懂得明哲保身,岂会轻易涉足此旋涡?

“刑部对此有何高见?”朱由校目光锐利,转向刘时敏,手中轻摇着一卷奏章。

“刑部虽接诉状,却未开审,仅将涉案者扣押。”刘时敏答道。

“何故如此?”朱由校挑眉追问,心中暗自揣摩案情走向。

刘时敏面露异色,缓缓道:“刑部尚书之位空缺,暂由吏部侍郎周应秋署理,然周大人心系吏部,刑部事务实则由左侍郎陈道亨主持。陈侍郎以刑部不擅账目为由,将案搁置,言需户部或度支司协助清算,方能定夺,令定国公静待。”

朱由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心中暗道:刑部这招推诿之术,倒也高明。

正思索间,一小太监手捧两道奏本,匆匆而入,跪于刘时敏身后:“皇爷,英国公张维贤与成国公朱纯臣求见。”

“他们来此所为何事?”朱由校示意刘时敏取过奏本,心中嘀咕。

翻阅奏本后,朱由校不禁嗤之以鼻:原来这两家也出了“内鬼”,此乃借题发挥之举。

挥毫在奏疏上批了个“准”字,朱由校摇头苦笑:“告知英国公与成国公,朕无暇见他们。再传令查账之人,待定国公账目查清后,再去两府走一趟,替他们查查账。”

小太监领命而去,朱由校手中奏本轻挥,笑道:“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陛下英明。”刘时敏附和道。

“《国语》有云,‘叔鱼生,虎目豕喙,鸢肩牛腹,溪壑难盈,贪欲无厌,终以贿死。’此乃羊舌鲋之写照,贪婪成性,终遭天谴。”朱由校感慨万千,引经据典。

羊舌鲋因贪受贿赂,终致身败名裂,其故事如同警钟,警示世人:贪念如渊,不可不戒。

“这些家贼,与羊舌鲋无异,皆是欲壑难填之辈。”朱由校语毕,神色凝重。

刘时敏乃内书堂俊彦,才情堪比翰林庶吉士之流。

“奴婢窃以为,饕餮司账房,日后必将应接不暇。”

“此话怎讲?”

朱由校闻言,诧异地望向刘时敏。

“京城之中,似定国公府掌柜之辈,想必比比皆是。”

刘时敏望着皇帝,道出缘由。

“宫廷府邸,皆有此等家贼,平民百姓家更不在话下。”

“陛下令内财府查定国公家账,乃出于亲情。然其余东家,岂能享此殊荣?”

“朝廷商税三十取一,然掌柜们贪墨之财,远超此数。东家们欲知盈利几何,必会配合饕餮司查账。”

“但愿如你所言。”

朱由校听后,沉吟片刻,摇头苦笑。

他对刘时敏之语,不以为然。

指望那些人心甘情愿助朝廷衙门,岂不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