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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龙袍一挥,“天下之事,皆系陛下圣裁”,大殿之内,瞬息归于寂静。

旋即,内阁首辅韩爌挺身而出,掷地有声道:“陛下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为万民之表率。”

他引经据典,“《尚书》有云:‘谆信明义,崇德报功’,陛下宜深思熟虑,方能垂拱而治。”

言罢,轻拭额间微汗,恳切道:“望陛下三思。”

紧接着,吏部尚书孙如游亦步亦趋,进言道:“大明基业,历经两百余载春秋,官制局纷扰,科举选拔本为育才之途,若轻易更张,恐寒士子之心,动摇国本。”

他抬眼窥视龙颜,谨慎言明:“朝中栋梁多出自科举,若骤变取士之道,恐科举之制日衰,动摇国朝人才根基。”

朱由校闻此,眉头微蹙,官吏合流与科举改制,乃其心中筹谋已久之大事。

他目光扫过周应秋、毕自严等臣子,询问道:“卿等以为如何?”

周应秋应声而出,字斟句酌:“官吏合流,臣以为可行。

朝中不乏浮夸之辈,若能引地方干练之吏入朝,必能整肃纲纪,使政务清明。”

话锋一转,“然科举取吏,臣窃以为不可。

小吏任免,乃知县治县之要,动之则县政不稳,地方秩序难安。”

毕自严紧随其后,拱手赞同:“周尚书所言极是。

古语云:‘小鬼难缠’,小吏虽微,却与地方盘根错节,乃政令通达之关键。

若将其任免权上收,恐使地方官府政令难行。”

朱由校听后,颔首赞许,心中暗忖:明朝官制确有精简必要,然地方稳定亦不容忽视。

后世公务员考试之分,亦是对此权力平衡之精妙设计。

最终,他轻敲桌案,慨叹道:“科举取吏之事,确是朕操之过急,未及深思。卿等所言,皆为肺腑之语,朕当铭记。”

言罢,殿上群臣皆呼:“陛下圣明!”

闻皇帝撤回科举取吏之议,众人心中大石落地,如释重负。

此事非同小可,堂中诸官,皆进士及第之身,若真以科举再选吏员,遣赴地方,岂非自毁长城,颜面尽失,归家恐无颜以对列祖列宗。

“官吏合流之事,既已尘埃落定。”

朱由校适时发声,语毕,又连发数旨:“内阁速传,各地呈交吏员名册、库档,吏部精挑官员;内阁领衔,重铸吏治品阶。”

“臣领旨。”周应秋应声而出,韩爌无奈随后,心中却泛起涟漪:科举取吏既已作罢,官吏合流何以轻易过关?

转念一想,言多必失,遂缄口不言。

“陛下,臣尚有一事奏禀。”韩爌躬身再启,谈及京营之事:“我朝惯例,京营由勋贵总督,辅以文臣协理。今黄嘉善已去,臣请陛下慎选贤能,辅佐英国公。”

“协理京营?”朱由校闻言色变,拍案而起,斥道:“统兵乃武将之责,文官安敢染指!”更言太祖、成祖之时,并无此例,直指嘉靖年间因时势所设,今却成冗赘。

孙如游急解其惑,朱由校冷笑回应,历数京营之弊,七万大军仅余九千可用,讽刺文官百年“协理”之果。言及赵宋以文驭武之祸,誓守大明文武分治之则,令众人谨记,文武各安其位,不得僭越。

“臣等谨遵圣训。”众人俯首,心照不宣,大明虽鄙赵宋,却也渐染其风,只是无人敢言。

朱由校端坐龙椅,品茗沉思,官吏合流水到渠成,唯科举取吏之事,令他犹豫不决。是否真该就此放手,尚待斟酌。

轻启朱唇,朱由校悠然放下茶盏,科举之事暂置一旁,目光扫过殿上群臣,缓缓道:“朕欲论及今朝之要务,乃四方卫所之况。”

“回溯永乐遗风,卫所沃土渐失,军饷难以为继,国库频出白银以济,然国帑亦有枯竭之时,遂又及于内库之藏。”

“萨尔浒一役,辽东烽火连天,军饷三征,内库亦倾囊相助。然内库之泉,终非不竭之源,有朝一日,恐难维系。”

“昔李唐府兵制崩,安史之乱起;今我大明卫所之弊,辽东之乱现。”

“朕意改革卫所之制,诸位卿家,可有良策以教朕乎?”

言罢,朱由校之意,昭然若揭。

“此……”群臣闻言,面面相觑,皆感棘手。

“臣有本启奏!”适时,毕自严挺身而出,此公曾历山西,深知民生疾苦,于朝堂之上,其言尤重。

“大明卫所之制,往昔定额,每顷十二石粮、九束草,然臣亲历山西,知沃土一亩可收一石半有余,而贫瘠之地,收获寥寥,灾年更是无以为继。”

“更兼镇守、总兵、豪绅勋戚,或巧取豪夺,或强占良田,致使卫所仅余瘠土,军户苦不堪言。”

“卫所田亩二百载未增,而军户日增,税赋繁重,所得不足以糊口,逃亡者众,终至军镇难以为继,需朝廷输血。”

毕自严之言,一针见血,道出卫所三弊:地贫、被侵、税重。

“爱卿所言极是!”朱由校闻之,颔首赞许。

“忆往昔,太祖与刘基定卫所之策,有言在先,‘吾养兵百万,不耗百姓一粒米’,盖因朝廷赐田,足以赡养家眷。”

“今卫所田亩难支,朕欲清查各地卫所、军镇之丁口,直接授田于军户,卿等以为如何?”

“咦?”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陷沉思,无人敢轻易应答。

“陛下,臣斗胆反对!”忽一洪亮之声,划破沉寂,乃新任户部侍郎袁世振,在李汝华鼓励下挺身而出。

其言一出,李尚书险些失态,心中暗惊:“此子果敢,然首句便语出惊人!”

“臣以为,应先复张居正变法之遗风,正权纲、严吏治、明赏罚、一统令,清丈天下田亩,而后方可论及分田之策。”

\"咦?此中何解?\"朱由校闻言,目光骤亮,聚焦于袁世振。

\"陛下仁心,恤军户之艰,分卫所田于庶民,既免其苛待之苦,又增国库之资。\"袁世振缓缓道来。

\"然臣察淮北,却见豪门巨室,借朝廷优免之策,诱揽小民,致民不堪重负,纷纷献田以求避税。而主政者迫于税课,竟将税赋转嫁未免之田,致使民不聊生,弃地逃亡。\"

\"此二弊相生,终致朝廷岁入锐减,国本动摇。\"袁世振语毕,神色凝重。

\"陛下既已足官吏之俸,又废优免之例,臣斗胆建言,应先厘清税赋,充盈国库,再图分田之策。此一举两得,既可解朝廷燃眉之急,又可稳军镇之基。\"

\"此乃强国安民之良策也!\"朱由校点头称许,语带感慨。

大明不缺志士,唯缺时机。言罢,朱由校话锋一转,锐指都察院:\"地方豪强如此拖欠国税,尔等御史,平日何以自处?\"

张问达闻讯,面露苦涩,躬身请罪:\"臣等有罪,未能尽职。\"心中暗自苦笑,皇恩浩荡,亦是雷霆雨露,皆需承受。

\"即日起,遣御史遍查各地,凡逾期未税者,无论勋贵、外戚,一律严惩不贷,废爵夺职,绝不姑息!\"朱由校言辞决绝,掷地有声。

朝堂之上,群臣噤若寒蝉,心中暗惊。此举之狠,更胜张居正当年,税赋之事,竟关乎功名爵禄,谁敢轻视?

袁世振则暗自心惊,脖颈微凉,似感风刀霜剑。

\"卫所分地之事,暂且搁置,先从清理田亩入手。\"朱由校一语定乾坤,京营精锐已分,丈量田亩,自顺天府始,以儆效尤。

\"课吏治,清田亩,理赋税,此三事并重。\"

朱由校言罢,目光如炬,扫视群臣,\"京畿民事,内阁主之;军事,朕自有安排。尔等速拟章程,上报于朕。\"

\"臣等遵旨!\"韩爌等人躬身领命,心中却知,内阁如今形同虚设,六部亦多附和圣意,唯权力之争,暗流涌动。

朱由校挥手退朝,心中默念张献忠《七杀碑》之句,意气风发。他深知,只要军权在握,民心所向,便无惧任何挑战。

\"顺天府为先,胆敢作乱者,虽远必诛!\"

朱由校心中暗自思量,大明之基,在于百姓,而非士绅。

朱元璋之智,在于低税养民,卫所固防。而今,他亦将循此道,以安天下。

诸侯争道,黔首求存,而大明之舟,终将破浪前行,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