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把这个小说看到现在,那你也算个有心人了,你当然就会发现我这个小说里描写人的相貌或者周围环境的文字特别少——为什么呢?因为其实容貌只是过眼云烟,环境全都千篇一律,你写这些东西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我们现代这个社会的人已经被扁平化、流水化了,大家都差不多,太在意这些差别只能说明你心脏过敏,还没有适应这个社会——让自己扁平吧,起码还能过得舒服一点。
过去的人,每个人都是特别鲜明的性格,哪怕是二老毛,他老是鬼鬼祟祟在那里不安好心,但也是具有性格的——那时候二老毛傍上了高志强,又傍上了那个胖姑娘,简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问题就是他有钱得意,但是不太管我的死活——他让我想起嘉佳,嘉佳那时候喂了一条金毛狗在省城的租处,但是她突然家里有事或者心血来潮就跑回老家去,那条金毛就只能指望我的惦记——如果我不忙,闲下来甚至有空打开当当看小说,我很可能看着看着就想起来嘉佳回老家那个金毛去哪了?然后打电话一问果然这家伙走的时候忘了,已经三四天,我赶快跑过去——那金毛是条母狗,叫朵朵,看来我来了眼泪都飙出来,但是顾不上了,挨擦一下赶快跑到洗脸池拿爪子扒拉着打开水龙头狂饮一通——它就是那么坚持下来的...
我就像二老毛的金毛,没去天地豪情上班以前,他明知道我一毛钱不挣每天还要抽烟喝酒,有事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你提前通知,我起码身上有钱还能留着点,你不吭声走掉,我以为有人兜底经常花得一毛都没有的...
我那时候还是傻,老是指望别人,指望不上还特别生气,因为这个跟二老毛吵了好几次——我就像他老婆一样骂他,他就不吭气听着,听完了给我几百让我拿着慢慢花,告诉我下次再也不会突然跑掉了——但是下次这个狗东西又是不打招呼就跑了...
我其实并不清楚二老毛跑来跑去在忙什么,在他找了那个胖姑娘到我去天地豪情上班的中间有一个相当长的间隔,这段时间猴子回去了老家,陈龙不知道跑去哪个朋友那里蹭吃喝,我其实经常饿着。那时候是那样的,我在楼下已经有了可以稳定赊账的饭店、小卖部甚至理发店、裁缝店,但是一般都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才去划账——除了抽烟别的都好商量,也就是说饿肚子其实无所谓,但是不抽烟没一点思想消耗真不行——各人在意的东西固然不一样,但是各人但凡活着就要在那里产生损耗的,只是大家选择的损耗项目不太一样罢了。
我的开支主要是三个方面:吃喝,烟酒和上网,恰恰代表了物质、思想和精神,我最在乎的可能还是上网——假设有一百块钱供我支配,六十上网,三十烟酒(用来麻痹思想),剩下十块保证自己饿不死就行了——因此上后面我给主播刷十万八万只为了见一面聊聊天什么的发小就骂我纯傻批,这玩意,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得到快乐就可以。也大概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程程一俩个月,认识她有这点时间足够了,再多就会被人打死。
既然最看重的是精神方面的东西,我当然就会泡网吧最多,我这个人是那样的,要去就坐雅座,要么我就不去——那时候雅座里每天都在的就是缘分哥,剩下的就是程程,她三天俩头总会在的,如果她不在,那八成是我没钱去上网,根本看不到。
我正式认识程程的时候她焗了一头火红色的长发,虽然平常也见到但是我倒对她没什么心思,除了因为东北帮盯得紧,也因为前面说过的那些心态,总觉得不太愿意跟这类姑娘来往——在我眼里,她也就是一个在娱乐场所从业的姑娘,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什么工作,大差不差也就是那类人,我那时候屁股翘得还高,看不上她们。然后大概也就是她换了发色那天,我们(包括缘分哥)都在网吧雅座包宿,我看到有个东北小子去跟她搭讪,但是被缘分哥踢了一脚走开,就突然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就去跟缘分哥说话——
注意,这个时候我是知道东北帮以这个维生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和这些姑娘怎么回事,纠结到了什么程度——
"哥,这个姑娘...是你的么?"我问缘分哥。
"说啥呢?没那福气!"
"那我能不能..."
"...去吧,追到算你有本事!"
程程那年二十二岁,她长得八分左右,红发加半分,大概八分半,但是真不能再多了,离完美女人还是有一点距离——
"你好..."缘分哥在一旁笑吟吟地看,我真的就坐到程程身边和她搭讪——讲真这个玩意没什么技巧,如果有,那就是我前面说过的我们看不见的思想和感情上的东西在作用,我从没觉得我的搭讪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确实成功率很高。
我跟她打招呼,她看了缘分哥一眼没有说话。
"麻烦点开你的q我加一下..."你知道,q一般是隐藏在界面外面看不到的,我这么说了,她就默默移动鼠标过去放到那个位置,把自己的号显示出来——我看一眼就记住了,然后还不慌不忙问她要不要吃宵夜,她拒绝了,我又去问缘分哥,他叫了一个炒面,我是出去炒了面端回来才加程程好友的——对了,补充一下,那时候我最初那个号已经丢了,用的是一个九位数的号,程程的话,她是五位数,确实好记,可是丢号的话也更心痛...
我之所以好整以暇,还是觉得程程和缘分哥不明不白,而这个人我是惹不起的,我知道他们的帮口,送人头也没必要那么急,因此上加了以后我都没有跟她说过话。那个时候二老毛又一次不知道去哪里浪回来了,我穷了好几天(没跟程程说话也有这个原因,我没脸在网吧赊账)逮到他,一边吃火锅一边把他痛骂了一顿——二老毛这人都是因材施治,别人叨叨一句他就火了,我一直骂他也只能听着——那时候我在骂二老毛,他默默听着,眼睛倒是一直在看旁边桌的一个姑娘——
"...你真是没义气不要脸,自己有钱就跑得狗都闻不到影子,别人都要饿死了你倒好,不知道在哪里潇洒..."
"这姑娘不错。"二老毛给我指了指旁边桌的姑娘,我看了一眼,她是那种少妇型,已经开始发胖了。
"你听没听你爹说话?"我问他。
"听见了听见了,大爷,下次我要枪毙也先让人家给你打个电话行不行?实在是没顾上我又不是专门的,咱俩弟兄你还不知道我吗?"
"我知道你妈拉个..."
"再不会了行吧...我要跟这姑娘搭讪..."
二老毛去搭了讪,当然也成功了——我说了他是很帅的,人家是男模来的你开玩笑,然后那姑娘和她朋友过来就跟我们拼了一桌一起吃饭,我因为没骂过瘾一直没怎么说话,二老毛倒是和她们聊得很好,要散了的时候甚至问到了那姑娘的住处...
后面我和二老毛去洗了个澡又喝了一些啤酒助醉,当时我已经迷迷糊糊,二老毛又要去找那个女的,已经很晚,过去的出租屋是有大门的,她那边的大门已经锁了(我俩都有这边大门的钥匙,这叫做社交能力),被我俩脚踹开闯进去,上楼敲开门我就酒醒了——程程和那个女的同租,她俩是舍友。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少不了女孩子,那时候我坐在程程的床上看着二老毛抠切对面那个姑娘多少有了点概念——大家租的房子其实都差不多,我们那屋子进去就像走进了猪圈,你简直没法下脚,走俩步都要撞到东西,但是女孩子们的房间就不一样——一进门是俩个单人床,后面有布质的鞋柜和衣柜,每个人的床头都有床头柜(我们没有这东西),柜上放着天使样式的台灯和一些照片,整间屋子都挂了吊起来的一闪一闪的氛围灯,地上铺着那种塑胶的卡通拼图的软垫子,进门就得换鞋,满屋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们如果是现在那种喷着辣鼻子香水味的姑娘,我就不需要挨后面那顿打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跟程程说,因为她们那个温馨的小窝,也因为那种淡淡的香味,我的心情特别舒适。
"你那天以后怎么不跟我说话?"
"我想保留一点神秘感嘛..."不然呢?告诉她我没钱上网?
"你看他俩...要不...我们去上网吧..."程程说。这时候二老毛正在拼命揉那个叫信子的姑娘,他看上去急得要死。
"别!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当着咱俩的面办起事来..."
"我可不想看——那我走啦!"程程起身往外走,我伸手去拉她,自然而然大家的手就拉到了一起,她很自然地牵引着我往外走,我只好随她去了——
"你给老子等着!"我临出门还威胁了二老毛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