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雪夜,一簇鲜红的火光突然在容县上空炸开。惊动了熟睡的城市。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城外数十里的地方便也跟着蹿上火光。烟花在半空中再次攀升,像是唤醒蛰伏野兽的信号,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烟花朝南,持续放了六道,才将将歇去。烟雾融入雪花,落入大地,却被另外一只手接在掌心里。
白皙细嫩的掌心收紧,握住了这片雪花,使之融化。
“主子。”
远行探路的探子赶了回来,冲着马车拱手,“是容县的方向。”
“……”
乔婉娩收回伸出车窗外的胳膊,捻了捻手心里微微湿润的水痕。她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出发。”
浩浩荡荡的车队再次前进,但他们调转了方向,径直前往了烟花炸开的地方。
而与此同时,有人行动更快。
金鸳盟驻扎在容县的人手不多,但也足够把一座破败的别庄包围起来,可风大的雪夜终究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他们赶到时,东方的启明星已经逐渐亮起。
雪花飘落在笛飞声手中握着的长刀上,被锋利的刀锋一分为二,仿佛连风都要被割开。他带着人一步步踏进了风雪,面无表情,冷峻的目光扫过别庄大门,开口的声音被风吹到了身旁的人耳中,“搜。”
“有多少活口都抓来。”
三人下密道之前,李莲花交给方多病一枚玉令。要他半个时辰后还没见到三人上来,就立即回城,交给封磬。
于是便有了今晚烟花炸开的那一幕。
此时已到宵禁的时间,城门关得严实,外面的人进不来,就要里面的人想法子。封磬不敢耽误,他吩咐手下放完了信烟,立即从事先挖好的密道里出了城。
方多病虽然不明白李莲花都安排了什么,但他仍然跟着封磬出了城,站在了风里。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远处,一支车队若隐若现。
北方如今昼长夜短,天亮得慢。晨曦的微光逐渐攀上山头,只透过来一点点光。方多病眯眼看去,用手遮住眼前,试图挡住雪花。
车队速度很快,领头的是三匹马。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这些人快速靠近。
“方多病!”
为首那人眼尖,看清楚后便朝着这边策马狂奔,一眼便看见了在人群中的他。方多病愣愣地看着那人,“石院主?”
石水身上风尘仆仆,落满了雪。她毫不在意地用缰绳甩去身上的雪水,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站到了方多病跟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其实方多病更想问。
但还没等他开口,封磬立刻挤了上来,语气焦急又迅速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石院主,敢问乔女侠在哪?”
石水的视线挪到封磬身上,快速从记忆中挖出了关于这位万圣道主事人的片段。她开口,却没回到封磬的问题,只道:“信烟是你们放的?”
封磬沉默片刻,终于冷静下来。
他知道是自己冒进了,毕竟这个计划只有李相夷和李莲花,以及乔婉娩清楚内幕。为了隐藏李相夷的身份才没有告知石水,她有所防备也是正常。
封磬深呼吸几口气,面上没显出什么不寻常的神色,回答了石水的问题,“是。”
石水锐利的双眼紧盯着他不放,清丽的面孔上一片冷色,“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乔婉娩只告诉她找到了云水楼背后真凶,其余的不肯再多说,只让石水和她一同往北来,往放信烟的地方去。
石水原是不肯的。但乔婉娩只说,李莲花在北域。
于是就这一句话,石水挥鞭驾马上路。甚至不多问一句。
不等封磬开口,一声巨大的,仿佛震得地动天摇的哐呛声自远方传来。闷响之大,似要震碎大地。
方多病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呼吸一窒,惊呼出声,“是别庄!”
李莲花他们有危险!!
一时间,两方都不再过多言语。石水重新翻身上马,她一挥马鞭,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冲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而紧随其后的,是另外一道清瘦的身影。
乔婉娩立于马背上,驾马走到了百川院车队前方,高声下令。让所有人拿上万圣道带出来的东西,再立即动身,前往别庄。
她握着缰绳的手止不住地发颤,但还是冷静地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行事。乔婉娩让方多病先行,去给石水带路。自己则和大部队暂时留下,一会儿再跟上。
方多病飞身上马,不敢耽搁,闯入了风雪之中。
封磬深吸一口气,将从城内带出来的东西尽数转交给了乔婉娩的人。他开口时声音发颤,几乎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乔婉娩身上,只道:“请您一定要带他们回来。”
李莲花不许万圣道的人马离开容县,毕竟去的人只要有百川院,再加上笛飞声的金鸳盟也就够了。若是再添一个万圣道,定会引起其他势力的警觉。
这其实多少也算是李相夷和李莲花商讨过后的一重保险手段。
梨园听画销声匿迹数十年,保不齐他们有多少人,实力如何深浅。到时若是三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定会引人注目。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道理李莲花有深刻体会,不得不防。
而与此同时,别庄内正发生着两场恶战。
笛飞声的人马先到,但他们人数少。此时领了盟主的命令,正努力搜索着庄子里外剩下的人,全力扑杀他们。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没了主心骨,这些人依旧难缠。两方终究有人数上的差距,一时间难以取胜,纠缠了许久。
笛飞声最先搜查了密道,但此刻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密道的出口也已经被机关封锁。他们无从下手,虽然找到了已经被锁死的厢房,也只能将其团团包围住。
笛飞声留下的几个活口都不知道这机关该如何破解。眼看着天光即将大亮,门里传出的一阵阵沉闷的厮杀声也越来越小。让人不由得越来越心急。
笛飞声长刀一横,径直抵上其中一人的脖颈。他背对着晨光而立,贴在那人颈侧的刀锋也跟主人的声音一样冰冷无比,“说,门里到底是什么?”
被威胁性命的人惊慌不已,浑身颤抖却不敢有所动作,磕磕绊绊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也不管有用没用。
他说这房间里的东西全是虹老一人负责,除了来回搬运陶罐以外,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出。所以里面是什么,谁都不清楚。
但那陶罐里面装着的,是子蛊。
子蛊只是蛊虫用来分类大小的叫法。真正的名字,甚至作用,谁也不知道,也无从得知。
笛飞声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浮躁。本还想再问,下属却跑来禀报,从容县方向来了一批人马,打着百川院的旗号。
虽然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需要笛飞声带人就此离去,别和百川院的人撞上,防止节外生枝,但……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定定地看着那道关得严丝合缝的石门,脚下完全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无颜握紧了手里的剑鞘,出声提醒他,“尊上!”
笛飞声沉默不语。许久后,他忽然转身,沉声下令,“走。”
即使这是几人商讨过后的结果,一切也都在计划之内,没有多少偏差。
但……
他紧抿着唇,带人迅速上马离去,不再回头多看那石门一眼。
李相夷,你最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