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臣皆惊!
罗靖成站在前头,面色已然一变。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沈持珏东西是收下了,但是他并没有真心归附于他,而是反咬了他一口!
罗靖成用力咬了咬牙。
终日打雁,今日竟叫雁啄了眼!
罗靖成的附庸皆是一群三大五粗的武将,闻言,当即暴动:“沈大人,你竟敢污蔑罗大将军!”
沈持珏静静地持笏站在班列后头,如同一株修竹,连声音都是那般清朗:“微臣不敢。”
罗靖成微微侧身,一双虎目威严而凌厉,似刀锋,从沈持珏身上一刮而过。
他们两人,一个位极人臣,一个天子新臣;两人,一刚一柔,目光交汇的瞬间,杀气腾腾。
看着沈持珏突然对罗靖成发难,萧夺扶着龙椅扶手的手指,轻轻一敲:“沈爱卿,罗将军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不容污蔑,你可有证据?”
沈持珏持笏躬身:“昨日,罗大将军派人给微臣和宋大人送来了六百两银两,以及,两座京中宅子的地契,”
他说着,微微抬头,戏谑地看了一眼罗靖成:“微臣请问,罗大将军如此大手笔,是何意?”
“哦?”罗靖成面上忽地一笑,“竟有此事?末将怎么不知?!”
萧夺敲着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一双凤目猛地一眯。
沈持珏此话轻描淡写,也自知区区六百两以及一座宅子,行贿数额并不大,就算罗靖成没有后手,这点小事,估计也奈何不了罗靖成。
可是皇上最忌讳朝臣结党营私,罗靖成能用此举拉拢他和宋子崖,皇上就会怀疑,罗靖成私下拉拢了其他臣子,
罗靖成此举,可谓是触及了皇上的逆鳞!
帝心九重,此刻沈持珏能拿捏住这一重,就够了!
萧夺面色一凝:“口说无凭,东西在何处?”
沈持珏从袖中抽出两张地契,康公公连忙走下来将其拿到了御前。
萧夺看着两张地契,抬头看向罗靖成:“罗爱卿,沈爱卿所言,可属实?”
“此事末将当真不知!还请皇上明鉴!”
沈持珏给罗靖成扣帽子,罗靖成怎么可能认?
狡兔尚且有三窟,若罗靖成真这么容易被人拿捏住把柄,他就不叫罗靖成!
“那就奇怪了?”沈持珏奇道,“那人姓孙,名思权,曾是微臣恩师好友,如今自称效力于罗大将军……敢问罗大将军府上,可有此人?”
罗靖成回头看了一眼沈持珏,眼中似乎露出一点不屑,以及嘲笑沈持珏不自量力。
“回皇上,末将府中的确有此人,只不过此人,乃是末将夫人给小儿请的西席。至于他为何突然给沈大人和宋大人送银两和地契……
末将岂知是何意?”
他朗朗有声,撩袍一跪:“还请皇上明察!”
萧夺看着他们两人各执一词,面色不虞,忽沉声道:“岑坤!”
吏部侍郎岑大人闻声出列:“微臣在!”
太和殿,是皇上与朝臣议事之地,不是断案公堂,官员行贿,自归吏部管,萧夺将手中两张地契扔回康公公手里:“此事交由你去查办!”
岑大人忙道:“微臣领旨!”
此事毕,沈持珏持笏回了班列,这时,宋子崖无缝衔接:“皇上,臣有本启奏!”
罗靖成大怒,强行出列:“皇上,末将亦有本启奏!”
看着两人争先恐后,萧夺眸子微微一眯,却先对宋子崖道:“宋爱卿请讲。”
宋子崖忙道:“臣闻元储以贵,三皇子乃贵妃之子,毓秀名门,可立为储君!”
“皇上,”罗靖成闻言,大为不悦,“太子者,国之根本,储君之位,非德不立。今三皇子未来满周岁,尚不知其才德;然——
大皇子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其德行初显,人人莫不称赞,还望皇上三思!”
然而罗靖成被沈持珏弹劾贿赂公行,营私舞弊,有结党营私之嫌,早惹得萧夺龙心不悦,此时他出列,再次提议拥护大皇子为储君,
而大皇子,乃他亲外甥,其私心昭昭,简直是在萧夺怒火之上浇油!
“朕膝下三子,长子不过五岁,二子未及三岁,幼子才牙牙学语——立储之事,为时尚早!”说罢,萧夺看着罗靖成,斥道,
“罗爱卿乃泽儿亲舅,不如先正德行!尔如今尚且家宅不宁,谈何为朕分忧?!”
罗靖成反驳沈持珏说,孙思权乃他府上西席,孙思权对沈持珏行贿一事他并不知情,那如今孙思权惹出这等风波,罗靖成岂不是家宅不宁,后院起火?
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齐家都做不到,罗靖成有什么脸面,在此左右皇上立储的决定?!
见皇上龙颜大怒,底下朝臣顿时噤若寒蝉。
罗靖成只能持笏跪下:“末将惭愧,请皇上恕罪!”
众臣纷纷下跪:“请皇上息怒!”
萧夺目光沉沉地看着底下众人,忽道:“大行皇后乃朕发妻,朕与大行皇后年少相互扶持,没有她,就没有朕之今日,如今她崩逝,朕万分悲痛,”
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头顶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皇上这是要立继后,还是……
众人的心仿佛同时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高高吊了起来:
“朕将终身不再立后,以表哀思!”
随着皇上最后一句话落下,太和殿内一片哗然。
众臣当即上奏要劝,皇上已厉声道:“朕心意已决,众位爱卿不必再劝!”
“还有一事,众位爱卿当知晓,”萧夺扶着龙椅的扶手,面色冷肃至极,“大行皇后为人至纯至孝,是朕之发妻,妇道无疆,贤惠助夫,她之谥号,当为‘孝宪’。”
皇后谥号从帝谥,萧夺已经为其起好了谥号,自此大行皇后,当称为孝宪皇后。
‘孝宪’二字,就是郭皇后一生的写照与定论。
没想到争来争去,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众臣都愣了!
见皇上已经起身离座,康公公当即扬声道:“退朝!”
他们道高一丈,皇上终究魔高一尺!
弘武四年四月底,史官记:“朝臣上奏请求立储,皇上不应。”
又记:“孝显皇后崩,帝大恸,遂不复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