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徐玉宁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动,语调微微有些嘲讽,“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本宫的父亲?”
她语气很平静,却让徐昌泰如鲠在喉:“本宫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莫名弱了下去:“本官,自然是你父亲……”
“那你真的,有把我当成过你的女儿吗?”徐玉宁没接他的话,只淡淡地笑了笑,
“祖母不肯把忠远侯的爵位传给你,逼着你兼祧两房,你不去怨恨祖母、不去反抗祖母,到头来却打心底里怨恨我母亲,怨恨我大哥和我。”
“……”
“在你心中,只有张氏,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有徐易安和徐玉锦,才是你的亲生儿女,而我们仨母子,只是大伯的‘妻儿’。”
徐玉宁话说得如此赤裸,直接捅破了这层早就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也戳中了徐昌泰的痛处。
他当即恼羞成怒:“你和你娘一样,简直不可理喻!”
徐玉宁突然轻笑一声,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仿佛看向了他内心的最深处:“父亲,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看清了你。”
“……”
“你这一生,都活在大伯的阴影之下,”
“……”
“年少之时,大伯处处强于你,他是嫡出,是忠远侯世子,而你,只是庶出,资质平平,”
“……”
“他是明珠,你是瓦砾,你怨恨,你愤懑,后来他故去,你又被迫娶了他原先定下的妻子,生下了记在他名下的儿女,”
“……”
听着徐玉宁的话,徐昌泰拢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这些,都是他这一生不愿提及的屈辱!
“而这一双被你漠视的儿女,一个成了征远大将军,一个成了太子妃,”徐玉宁声音骤冷,“而徐易安和徐玉锦,由你亲自教导,却处处平庸,如同当年你!”
“……”
“这么多年,你明知道张氏为难我母亲,你却视而不见;你明知道,徐易安和徐玉锦对我和大哥多有嫉恨,你却从不劝说与教导;你明知道先太子兵败,我在宫中,难以自处,却还是默认张氏送玉锦入宫……”
“……”
“在你心里,其实我们母子三人,不是你的妻子儿女,而是大伯的化身,你无时无刻,不想看着‘他’落魄,看着他‘败’在你的手下。”
“……!”
无论是张氏、徐易安还是徐玉锦,不过是徐昌泰这张皮囊下,隐藏的另一个灵魂——一个因嫉妒而扭曲的灵魂。
最终,在他的影响下,张氏、徐易安还有徐玉锦,也变成了另一个“徐昌泰”。
徐昌泰仿佛被徐玉宁剥光了衣服,扔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一时无处躲藏。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一张脸,被徐玉宁说得,涨得通红。
“你的纵容,你的自私冷漠,你的冷眼旁观……今日的一切,皆是你一手造成的,父亲,”徐玉宁看着他,仿佛透过他这一身皮肉,看到了他丑陋的灵魂,“大哥故去这么多年,你可有半刻,想起过这个出色的儿子?!”
“你给本官,闭嘴!”
徐昌泰用力捏紧了拳头,“你别以为你当了贵妃,就可以如此指责本官!你这是不孝!”
“叔父,”徐玉宁看着他,忽地换了一个称呼,语气越发淡漠起来,“我们今生父女情薄,只有叔侄情分,本宫没有忘记,今后,也请你不要忘记!”
这句话的意思,是从此往后,她徐玉宁不会再认可他这位父亲!
徐昌泰一时失去了反应。
他眼眶睁得发红,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大人,抬卫氏为平妻,这是本宫之令,”徐玉宁神色越发地冷肃,“本宫、不是在与你商量。”
如今徐玉宁贵为贵妃,已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徐昌泰失魂落魄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抬脚跨出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跌了一跤,小福子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徐大人,您当心啊。”
徐昌泰却一把挥开他的手,踉跄地往外走去。
他仿佛被人抽了脊梁骨,脚步沉重,背影寂寥。
——“平妻?”
在无人注意的窗边,张氏将眼睛从窗户的缝隙中移开,颤抖地抬起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听说徐玉宁召见徐昌泰,张氏便悄悄尾随至此,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徐玉宁这个贱人,竟要抬卫氏为平妻!”张氏躲在窗户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她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一股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指甲死死掐着掌心,双眸因为愤怒而充了血。
“娘娘,忠远侯老夫人来了!”
徐玉宁此次省亲时间匆忙,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启程回宫,魏氏看见徐昌泰出去,才匆匆找了个借口离了席,得以进来与徐玉宁说几句话。
躲在窗外的张氏原本还想偷听,这时,忠远侯府的两个丫环沏了热茶,从小道那边走过来,她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到一棵树背后。
那两个丫环端着热茶从小道经过,两人兴奋地咬着耳朵:“你刚刚瞧见三皇子没?”
粉色衣服的丫环脸上掩饰不住高兴:“刚刚珍珠姐姐让我送热水和巾子进去,赶巧瞧了一眼!听宫里人说啊,贵妃娘娘生的三皇子长得最像皇上!皇上又给三皇子起了那样有福气的名字,将来怕是前途无量呢!”
贵妃娘娘是忠远侯府出去的姑娘,三皇子有出息,忠远侯府上上下下皆与荣有焉。
等两个丫环走过去,躲在大树背后的张氏,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因为太用力,竟将其直接绞烂了!
“三皇子、三皇子……”
张氏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仿佛魔怔了一般。
她抬起头,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晦暗,目光当即像针尖一般,落在刚刚偷听的那扇窗户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面容忽地扭曲起来。
她原本是要离开的,这个时候,她突然冷笑一声,抬脚往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