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公公正色道:“可把您老人家盼来了,皇上在里头等候多时了!”
那老太监拢了拢袖子,抬起头,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眼前这座巍峨的乾清宫,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面对这样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他竟是那么的坦然自若。
他扶着康公公的手,直把这个御前第一红人、大内总管当成下人使唤,也并不觉任何不妥。
他声音微微拔尖,语气却很淡然:“那还等什么?走吧!小兔崽子!”
瞧见两人进了乾清宫,徐玉宁仍是一阵恍惚,怀疑自己看错了!
怎么会,是他?!
“王大伴!”
王德保!
先帝爷的大伴太监!
这个人,都多少年没在宫中出现过了!
上次徐玉宁找到周福年,那个时候,她就一直想见见这个人。
没想到,今天,他突然出现了。
“娘娘,我们还去乾清宫吗?”玛瑙拎着鸡汤,看了看乾清宫的大门,又看了看徐玉宁。
徐玉宁摇摇头:“回去吧。”
隔日,朝中忽有一个重磅消息传来,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大清早,皇上正在太和殿朝会,王大伴王德保突然手持先帝遗诏,上了太和殿!
皇宫政变之前,先太子和慈宁太后控制住了重病的先帝爷,在皇宫挖地三尺,也始终找不到的那份传位遗诏,在今日,现世了!
徐玉宁听了这个消息,心头震荡不已:“小福子,可知……遗诏上,写的什么?”
这些年萧夺将王德保秘密保护了起来,这份遗诏,萧夺肯定早就看过了。
当初他登基,在先太子旧党的逼迫下,他都不肯将这份遗诏拿出来,可见先帝爷在遗诏上,表明并没有传位于他!
如今,他为何又让这份遗诏现世呢?
徐玉宁呼吸微微一紧,遗诏一出,可是能影响整个朝局的!
只见小福子脸色似有些古怪,半晌才道:“先帝爷留下的遗诏,是要:传位于二皇子,萧瑾!”
“什么?”
徐玉宁当场愣住了。
传位于二皇子,萧瑾?
二皇子,萧瑾,不满周岁就死了!
传位于二皇子萧瑾,先帝爷这不是在说笑话吗?!
不,
他写下这份遗诏时候确实病重了,可是他还没有老到真糊涂了。
或许,他当时也很难在先太子和萧夺当中做出抉择;
或许,他也猜到萧夺可能不服气,会起兵造反,所以留下这份模棱两可的遗诏,
他希望将来无论是哪个儿子登基,先太子和萧夺能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留对方一命。
可是自古以来,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又岂会如他所愿?
又或许——
在他弥留之际,他想起了那个,
他愧对了一生的儿子,萧瑾……
可无论他当时是什么想法,如今都无关要紧了。
萧夺,将这份遗诏公示给了天下人看!
他在这一日,于朝会上宣布,当即追封他的二皇兄萧瑾为帝,谥号靖——靖文帝!
他萧夺的皇位,是继承于二皇兄萧瑾,可谓名正言顺!
魏玄凌举师之名不正是萧夺得位不正?
先帝爷这份遗诏一出,他魏玄凌拨的什么乱?反的什么正?
天下人都将知道,魏玄凌想拥护萧元祚登基为帝,是彻彻底底的谋逆!
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萧夺,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战!
朝廷集结的二十万大军,也在这一日挥师南下,开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平乱!
“前世你将我一步一步推进深渊,如今,我也想送你一份大礼!”徐玉宁站在长廊下,伸出手接住了屋檐滴落的一颗水珠。
“珍珠,”她嘴角慢慢地勾起一抹冷笑,“去盈袖阁,把那幅璃太妃画像找出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只有诛心,方可解徐玉宁的心头之恨!
自围场之变过后,寿宁宫的守卫更加森严了。
寿宁宫的门窗都被木板钉死,里面阳光都透不进去,阴冷至极。
“皇母后这里,越发冷清了。”
慈宁太后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盘坐在蒲团上,正闭着眼睛在小佛堂里敲着木鱼。
她的身边,如今只有李嬷嬷一个仆人了。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慈宁太后手里的木鱼棒先是一顿,随后又有规律地敲了起来。
一看到徐玉宁进来,李嬷嬷灰色的眸子忽地一厉:“月昭仪娘娘,你来做什么?!”
“放心,”徐玉宁自顾自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语气微微发冷,“这一次本宫过来,又没带鸩酒、匕首和白绫,嬷嬷怕什么?!”
慈宁太后曾经贵为一国之母,哪怕落魄了,也依旧是皇太后!岂容徐玉宁这般轻慢?!
李嬷嬷咬着牙关:“月昭仪娘娘,此处怕是不欢迎你,你走吧!”
徐玉宁并没有理会她,目光微微一移,落到了小佛堂正中,正跪在蒲团上的慈宁太后身上,
随后又一移,看向了神龛中的佛像。
“我佛慈悲,可是您呆在寿宁宫,吃了这么多年斋,念了这么多年的阿弥陀佛,”
话说到这里,徐玉宁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也赎不清您这一生造的孽!”
她的声音,在这个清静的小佛堂里愤然响起,似乎震得房梁都微微颤动起来了!
李嬷嬷勃然大怒:“月昭仪,你放肆!”
木鱼声止,慈宁太后手微微一颤,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木鱼。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徐玉宁时,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她如今更加消瘦了,一身金凤穿花的明黄色宫装,象征着她尊贵的皇太后身份,可如今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空荡荡的。
只有那犀利的眼神,依然不减当年。
她冷声道:“月昭仪如今得势,有朝一日,可最好莫步哀家的后尘!”
徐玉宁冷笑一声,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突然说道:“今日王德保拿着先帝的遗诏上了太和殿……”
王德保、先帝爷、遗诏……
这久违的三样事物,让慈宁太后心绪忽地波动起来,她目光顿时像针尖一样看着徐玉宁!
看着她微微变了的脸色,徐玉宁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些:
“您知道遗诏写的什么吗?”
“……”
“先帝爷要传位给二皇子,萧瑾!”
慈宁太后忽地用力捏紧了拳头:“你说什么?!”
传位于二皇子,萧瑾,而非先太子,萧行?!
先帝要传于给萧瑾……那个贱人的儿子?!
她的儿子萧行,自八岁立为太子,直至皇宫政变前,整整当了十四年的东宫太子!
可,先帝爷并没有传位给她的儿子?!
也就是说,先帝爷用一个太子之位,整整哄骗了她们母子十四年?!
慈宁太后身子忽地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