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一下子变暗,人还没有出现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同学们,好久不见,我回来了。”路阿姨的温和声音,平静而有力量。
她说,她回来了。
她回家了。
几乎在瞬间,林晴岚感到眼眶发酸。
她有多久没见路阿姨了,上次还是在这学期开始面试戏曲老师关晓洋的时候。
隔了多久,似乎也没多久,但是路阿姨的面孔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不甚清晰。
明明生病的是路阿姨,害怕遗忘的人却多了一个林晴岚。
她忘不了路阿姨的儿子向鹏恳求她保留路阿姨的名字,固执地要给路阿姨续新一年的学费。
林晴岚没有收学费,但是答应了留着路阿姨的名字。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路阿姨再返学校可能性微乎其微。
生病前的一个月她还登台演出惊艳四座,查出阿尔兹海默症之后,路阿姨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灰败。
她忘记学了半个学期的新技能,固执地一遍一遍写下:要记得去上学。
她发病的时候认不清家人,却记得逝去丈夫唱过的戏。
明明自己的情况不好,还要反过来安慰林晴岚。
爱路阿姨的人都在日夜“祈祷”,在关怀与爱中,路阿姨的情况日渐转好,她也一直惦记着要回学校,见见同学们老师们。
林晴岚想说,只要她回来,学校的大门永远敞开。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再一次笑着欣赏路阿姨的表演。
路阿姨穿的是日常的衣服,不同的是她的手里多了根拐杖。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的缘故,林晴岚觉得路阿姨的腰弯了很多。
她作为戏曲演员,她最在意的自己的身形和仪态,但是难抵时间的磋磨。
《三家店》是京剧里经典的老生剧目,路阿姨唱起来一点儿也不缺气势。
路阿姨用拐杖支撑起瘦弱的身体,扎紧的头发带着精神气,一开口便是磅礴的气势:“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
只这一句便能收获满堂喝彩。
观众席上的叔叔阿姨们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他们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透过时空看到秦琼发配途中的苦闷。
“《三家店》我不是第一次听路姐唱,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钟姨托着下巴,认真思索。
梁姨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打着节拍,在沉默中开口:“或许是心境不同了。”
“什么意思?”钟姨没听明白。
杜姨接过话头解释:“她快走出来了,想通之后,情绪自然不同了。”
路姨这次唱《三家店》心里想的不是只有曾经丈夫唱的模样,她不再刻意去模仿,而是真正用秦琼的情绪去讲述。
情感丰富的人或许更容易被情绪困住。
大病一场后,路阿姨比起追忆过去,她更多的目光放在了当下。
不管人生还剩多少年,快乐一天赚一天。
想清楚这些,结在心中的郁气也自然消散了。
曲调随着节奏来到了高潮,戏中是思念和不舍。
“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
“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
戏外,老傅哭得稀里哗啦,还不忘举起手机,给傅览山打视频,顺手把儿子静音。
“儿呀,不知道说什么了,你自己听吧!”
“太感动了,儿子。”
“我决定以后改过自新,重新做爹,少给你惹事。”
傅总在大会上听着他爹老傅哭了整整五分钟。
一时分不清他俩谁更可怜。
另一边的李叙也不甘示弱,举着坐他旁边的李老师的袖子抹眼泪,一边哭,一边深情告白:“儿子,爸爸爱你!”
“爸,我也爱你。如果能别把鼻涕抹我身上的话,我会更爱你的。”
林晴岚流到一半的眼泪差点因为老傅和李叔的暴风式哭泣憋了回去。
梁姨轻叹了一口气,羡慕道:“有时候像他们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会少很多烦恼。”
路阿姨的戏唱到最后,她的眼中也滑落一滴眼泪,她努力地看着台下,试图让记忆中模糊的人变清晰。
这一场戏惊喜伴着感动,虽然有一股淡淡的悲伤。
……
于老师的《大香蕉》来的正是时候。
于老师自评:“物理学久了,人会变得抽象。”
所以我觉得这首歌非常符合自己的精神状态,于老师彻底放飞自我。
“大香蕉,一条大香蕉……”
《大香蕉》之后是保安大队代表王大鹏的《小苹果》。
气氛活跃之后,其余的选手陆续上场。
钟姨和李阿姨的合唱《在希望的田野上》最后登场,为比赛画上完美的句号。
……
紧接着便进入打分环节。
评委老师们看一圈,实在难以抉择。
“我决定把自己淘汰了。”曲老师为难道。
他们打分的时候,后台悄悄摆好了特别定制的“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