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溪自换乘船只以后就一路沉默无语,连两个亲密的丫鬟青柠和兰芝也不敢多言。
她的母亲不是亲生母亲,母亲是大黎长公主,她是陆淮初将军的女儿,她们一家皆遭皇帝算计而死,萧复是她表哥……
这一条条消息如同烟花一样不断在她的脑海中炸开,炸的她头晕目眩、心慌意乱。
她不想相信这突然而至的一切,毕竟太过于虚无缥缈,仿佛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然而贺兰云祉的话却像一把锐利的刀,刺破了她心中的防线——你师父知道答案。
船只离青城山越来越近,但姜南溪的心里却越来越慌张,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无数的疑问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又如何面对熟悉的人和事,又如何面对养育了她十四年的母亲?
她曾经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常家庭的女儿,有一个疼爱她的母亲,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但现在,这一切都快要被颠覆了。
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以前的时光。虽然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虽然有过吵闹,但往日的点点滴滴都如雨露一般的滋养着她。
她是姜家的独女,她是姜念卿的女儿,她始终知道这一点。然而这些记忆却如迷雾遮罩的青山一般,越来越看不清楚。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真是别人的女儿怎么办,母亲是她的仇人又怎么办?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醒来依旧记得自己只是姜家的女儿。
姜南溪的内心里充满了不安、矛盾和痛苦,既想揭开真相,又害怕真相带来的冲击。
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口哨声传了过来,姜南溪几乎是本能的就投去了厌恶的目光。
对面的船头上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假装正经的看着前方,一个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
姜南溪刚要回头,心里却恍惚了一下,忙又看了那个假装正经的男子一眼,虽然距离颇远,但总感觉有些熟悉。
“小姐,那人怎么看起来像是那个萧复啊?”青柠出声道。
“这得多远的距离,哪里能看清楚谁是谁?而且萧复现在可是被到处通缉着呢,跑都来不及,还能跟官兵一路?”兰芝笑道。
要按照往常,两个丫鬟必然不能称呼萧复这么客气,但眼下那个突然冒出的贺兰云祉却说萧复是小姐的表哥,两人便再也不敢随便乱说了,谁知道小姐是什么想法。
就从事情本身而言,她们也被惊到了,她们自小就陪着小姐一起长大,姜家顶多是富贵之家,夫人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呢?
这几乎是个笑话!但小姐似乎听到心里去了,而她们却茫然了。
从成长的经历,她们必然站在小姐一边,可她们却是姜府的丫鬟。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小姐怎么办?她们又该怎么办?
姜南溪听到丫鬟的话便收回了目光。
自她成长到十多岁开始,几乎是受够了,也习惯了男人们的目光。所以对面这样的登徒子也并不出乎意料,只是她不喜欢。
对面的真的是萧复么?刚才她也有着一瞬间的恍然。可兰芝说的有道理,萧复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如果说过去她希望碰见萧复,好斩下他的狗头。但现在她有些迷茫了。
她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又哪里能想好怎么面对萧复,极有可能是她表哥的人?
就在姜南溪想着心事时,就又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像箭一样的扎向了自己。
姜南溪几乎是本能的就抬眼瞪了过去,那个假装正经的男人又若无其事的看着前方。
当真是个伪君子!
对面的船只不光高大,更是浩浩荡荡。就哪怕是船只交错,依然有着不小的距离。
但对面船上那人的身影却越来越真切,姜南溪的心里几乎漏跳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小姐,奴婢怎么看着真是萧复?”青柠越看越疑惑起来。
“咻~咻~”一声声的口哨此起彼伏,几乎快盖过了青柠的声音。
虽然如今的江湖涌现出许多高手,但对于太玄司和朱雀司的武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再高的高手也怕朝廷,也怕官兵。看见好看的女子吹个口哨怎么样了?
姜南溪忍着厌恶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先前假装正经的男人也转身直勾勾的向她看了过来,毫不躲闪,如针刺骨。
这怎么可能?姜南溪的心都恨不得跳出来,甚至都忽略了对方的无礼。
虽然看不真切,但五官的轮廓实在太像了!
姜南溪忙转身向后看了一眼,见春枝并没有出来,才稍微放松了下来。在了解到真相以前,特别是在这么多官兵面前,她并不想多事。
“兰芝不是说了么,如果真是萧复,怎么可能会和官军在一起?”
这同样也是姜南溪的困惑。要是萧复真的被官军抓了,绝不可能一副贵公子的样子。
因为看不真切,姜南溪就想看清一些,哪知船上那嬉皮笑脸的男子喊起话来。
“姑娘,你是看上我了还是看上我大哥了?”司马鹤笑道。
“你这登徒子好生无礼~”青柠气道。
哪知这话一出,对面的船上更加变本加厉,插科打诨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更何况是好几百人的队伍,就哪怕她们都会功夫,青柠几个姑娘也只能吃瘪。
“我们进去吧!”姜南溪转身向船舱走去。
“闭嘴吧,你们还有个官兵的样子吗?”沈念安喝骂了一句,官兵们这才安静了下来。
对面这娘们也是有病。就算你好看,我就不俊俏?凭啥你能直愣愣的看我,我一看就瞪我?跟天生欠你似的!
但这一句却让正在往船舱返回的姜南溪定住了,急忙转身再次看过去,结果那艘船已经驶了过去,只看见一个挺立的背影。
姜南溪突然唇角轻勾,淡淡的笑意便荡漾开来,似乎连江面上的雾气都化开了几分。
如果对方真的是萧复,又怎么可能对官军那么说话?自己想的真是有点魔怔了。
“我怎么好像听见了我大哥的声音?”聂安娘掀起门帘走了出来,眼睛里满是希冀。
“她敢跟官兵在一起?”兰芝没好气道。
聂安娘站在门口茫然的看着经过的一艘艘船只,眼神里有些委屈。
她并不知道,就在经过的某一艘船上,她的父亲正蓬头垢面的躺在舱底的牢房里。
在姜南溪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对面的船只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中。
而她也并不知道,就是这样看似平常的一天,她跟她的丈夫偶然相逢又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