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条的路的意思很简单。
“要让他真心归顺来得太慢,不如威胁恐吓来得快,还更易于控制。”
他伸手点了点季月欢面前的那张“罪状”,扬眉:
“你以为这上面写的是我的罪状吗?不,这是宋墨的罪状。”
季月欢只是略微疑惑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
噢,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只有她这种脑子不好的人,才会下意识觉得祁曜君让宋墨写这玩意儿是神经病犯了,可从祁曜君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早已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心智,没有人会觉得他突然犯病。
宋墨只会不断去思考祁曜君这个莫名其妙的行为背后的用意。
那么最容易想到的是什么?
——祁曜君对他已经没有耐心了,所以干脆用胁迫的方式,逼他写下这篇以下犯上的檄文,毕竟在朝堂上慷慨陈词是一回事,你私底下写下来又是另一回事,只要有了这东西,祁曜君随时可以以大不敬的罪名制裁他。
至于辩解说这是皇上让写的?谁会信呢?古代又没有监控录像,宋墨根本拿不出证据。
季月欢扶额,她莫名开始同情宋大人了,他这跟被仙人跳了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样的控制真的稳固吗?他难道不会想着摆脱,甚至随时反咬你一口?”
“难道我用心拉拢他就不会背叛吗?季月欢,人心这个东西,我记得你很懂。”
她可以在悬崖边冷静地和刺客周旋,可以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巧妙忽悠可能带来危险的赶车人,她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懒洋洋的,不喜欢动脑筋,但在看人方面,她比谁都透彻。
季月欢沉默,是的,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东西,退一万步说,就算宋墨真心归顺又怎么样?未来换晋王对他进行手段牵制,他就不会倒戈吗?
未必。
既然效果是一样的,晋王能用,祁曜君为什么不能用?
祁曜君冷笑一声,“他不是嫌弃朕的帝王心术不够么?那便让他看看,朕即便是用最低劣的手段,也足够让他屈服,区别只在于朕想或不想而已,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墨只怕如今也忐忑得很。
若是他孤身一人,未必没有誓死抗争的决心,偏偏他还有个儿子。
而这次出宫又让祁曜君得知一个重要信息,宋冬杨是站在他这边的,再加上宋冬杨当时看季月欢的眼神……
祁曜君只是动动脑便能够大致推理出宋冬杨回府后的全过程——
宋冬杨会很快猜到他先前遇到的“季兄”是当今皇上,宋墨也许会企图用季月欢诱惑宋冬杨加入。
可惜,宋冬杨是个眼神太清澈不过的年轻人,他能在馄饨摊前拦住他和季月欢主动交好,说明他骨子里欣赏为百姓着想的人,他能在对季月欢有意的情况下,仍旧被乐兴坊那帮小孩儿牵制,而不是冷着脸将所有小孩儿撵走,再抱着花灯到季月欢面前献殷勤,说明他并非重私欲之人。
祁曜君更没有忽略,在三人一同踏入乐兴坊时,宋冬杨望着百姓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眼底不自觉流露的欣慰和振奋。
那一刻,祁曜君看透了他。
再加上季月欢话里话外的拒绝,在他明白祁曜君身份之时,但凡有点脑子,都该知道,季月欢在救他,他会选择恩将仇报吗?
若说宋冬杨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便罢,偏偏他不是,他在外游学几年,必然经历过风雨,却仍旧能保持心中这份纯粹,
所以宋墨给的路,他一定不会选。
只要宋冬杨坚持走自己的路,宋墨就会知道他迟早会被牵制,再加上宋冬杨回去还会告诉宋墨关于外面舆论被认为掌控的事情。
祁曜君能大致猜到是何人所为,宋墨未必,最大的可能是猜测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如此不声不响的大动作,足够让宋墨毛骨悚然,认为祁曜君深不可测。
总之,在种种原因或巧合或注定的加成之下,祁曜君只是一个轻微的推波助澜,宋墨便无路可走。
季月欢倒是想不到这些,她只是顺着祁曜君的话思考了一下,认为这确实也是一个方案。
要让一个人为自己所用,除了说服,便是控制。
前者耗时长,效率低,后者虽然风险高,但效果拔群。
更何况祁曜君本就是一个极佳的领导者,宋墨刚开始可能会有些反心,但当他在祁曜君阵营待久了,正面见识祁曜君的手段和心智之后,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是迟早的事,最后的走向和原着不会差太远。
祁曜君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明白了过来,于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所以,季月欢,懂了吗?是时候改改你总爱为别人考虑的毛病了,每个人的选择都有自己的考量,也要相应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无需为任何人负责。”
季月欢微微一顿。
原来他早知道。
知道她容易愧疚,知道她不喜欢当拖油瓶。
偏偏刚才还要故意说一句“担心我损失一员大将啊”。
她始终低着头,“祁曜君,你就承认了吧,你这人超自恋的。”
祁曜君:“……”
祁曜君才不理会她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只是停下摇晃的秋千,捏着掌心那双已经没那么凉的纤手,低下头一脸认真地看她:
“那你也承认吧,季月欢,你太自卑了。”
季月欢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
她终于仰起脸,嘴角却泛出苦意,“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意外的是祁曜君居然认真地点点头,“确实藏得很好。”
她大部分时间都懒洋洋的,牙尖嘴利,面对皇后兰馨儿之流也始终要被挺直,乍一看,任谁都觉得她底气足得很。
大概除了祁曜君,没人能发现她骨子里的自卑。
“那你……怎么发现的?”沉默许久,季月欢还是好奇地问出。
祁曜君眼中泄出几分笑意,“因为你说过,我很强大。”
季月欢一双眼睛大大的疑惑:“……是吗?”
她说过吗?嘶,不记得了。
祁曜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