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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欢沉默片刻,从他怀里退了出来,重新靠着大树,又喝了一口酒。

“问我想要什么,说了又不准,那你还问什么?你随便封吧,我都行。”

祁曜君:“……”

她难得有个想要的……

祁曜君这么想着,有一瞬间真想顺着她算了。

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胡闹,他总不能陪她胡闹。

殇是什么字?这封号赐下去,别说是晋半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快入皇陵了。

他看向她,目光又一下被她身上斑驳的日光吸引,他斟酌片刻,问她:

“你觉得,‘旭’这个字如何?”

“嗯?柳絮的絮?”

也行吧,随风而散。

她还蛮喜欢柳絮的,君生如浮萍,停停复停停。

挺好。

虽然她怀疑祁曜君是在暗讽她老给人添堵。

祁曜君没好气,“旭日东升的旭,九日旭。”

季月欢微微一怔。

旭啊,朝阳初升。

她哪里配得上这么有生机的一个字。

但她看祁曜君那样子似乎也没给她反驳的余地,索性摆了摆手,“随你吧。”

她态度敷衍,明显不喜欢,但祁曜君觉得好。

他字朝纪,她曾说朝为日出,纪为永恒,他是这个王朝永恒的太阳。

旭也是日出,她的那双眸子总是很黑,一个太阳照不进去,九个太阳总可以。

越想越觉得好,他自己在心里念了两遍,旭美人,旭美人……嗯,顺口。

祁曜君非常满意,“那就这么定了。”

季月欢:“……”

懒得理他。

季月欢继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喝着酒,祁曜君也没走,他安静地坐着,坐在她边上,学着她的样子也靠着树干,阳光斑斑驳驳,带着暖意,他难得有这么放松惬意的时候。

两人就这么没什么形象地坐在树下,男的俊女的美,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还好洛悦宫没外人,不然就该有人来说于礼不合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听见“咚”的一声,是小酒坛从她手中滑落在地的声音。

她歪着脑袋靠着树,双眸紧闭,也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睡着了。

“季月欢?”他小声叫她。

没反应。

应该是睡着了。

真能睡。

祁曜君揪了一下她的鼻头,无奈叹气,最后还是认命起身,将她打横抱起。

季月欢没醒,只动了动,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祁曜君:“……”

倒是会享受。

他把季月欢放回了床上,给她脱了外衣,又掖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可刚一走,就听床上的季月欢呓语了几个字。

他脚步一顿。

前面没怎么听清,什么什么头,但是后面几个字他听清了。

她在说,对不起。

她在跟谁说对不起?

祁曜君回头,想要细听,可等了许久,她都没再说话。

祁曜君眯了眯眼。

那种奇怪的,她不是季家四小姐的感觉又来了。

可她不是季四又是谁呢?若是有人冒充,危竹先前会认不出来吗?

不过又想起她先前说她老做怪梦导致记忆错乱,想来应该又是陷在了梦魇。

到底梦到了什么……

祁曜君皱了皱眉,走出去的时候,召来一直等在外面的崔德海。

“朕记得前些日子江南一带进贡了些安神香?说是今年新研制的,香味更为清淡,安神效果也甚好?”

“回禀皇上,确有此事,那批安神香都收在库房,您说待中秋宴再赏下去。”

“不必了,明日都送倚翠轩来吧。”

安神香而已,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太医自己都可以调制,后宫那帮人平日里也用不着,赏给她们也是收起来落灰。

倒不如都给她。

想起她说的学费,祁曜君失笑。

女医一事她确实功劳最大,但事关前朝,他也不能放明面上说,否则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倒不如私下里多赏些东西。

嗯,他只是赏罚分明,物尽其用,不算偏宠。

祁曜君说服了自己,压根儿没管身后崔德海惊骇的目光。

全、全部?!

他没听错吧?!

我滴个老天爷啊,这可是连贵妃都没有过的待遇!

崔德海看了一眼身后的倚翠轩,不大,装潢更算不上好。

但崔德海觉得,这位季小主,在这儿住不了多久了。

后宫这天,怕是要变了。

*

次日,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季书棋研制水准仪和漏斗有功,被皇上提为工部左侍郎,全权负责运河修建一事。

同日,工部左侍郎之女季美人被解禁足,皇上赐封号:旭。

前朝后宫皆哗然。

事实上季书棋会负责运河一事,众人都不稀奇,他们惊讶的点在于“全权”二字。

听闻皇上亲赐季侍郎尚方宝剑,持剑则如皇上亲临,运河修建一事季侍郎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直接实施,沿途所有官员务必配合,若有不服从着,可享先斩后奏之权。

要知道,工部左侍郎为从三品官,授予他如此巨大的权力,简直是无上荣宠!

至于后宫就更不用说了,季月欢先前可是持凶伤人!皇上轻拿轻放不说,禁个足现在还给解了?

虽然位分没动,可封号旭诶!

旭是什么?是那初升的太阳!

当今国号为大曜,年号为永昭,贵妃寝殿当初更名“昭明宫”,皇上一句“贵妃昭昭如日月,当与大曜同明”不知道嫉妒死后宫多少人,如今这季月欢更是直接取“旭”为封号!

“皇上可真是多情,就是不知道,咱们这后宫,得有几个太阳。”丽妃说这话的时候笑得讽刺,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坐在皇后身侧的贵妃。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贵妃,均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要知道季月欢封号这件事情上,影响最大的就是贵妃了。

贵妃只低头把玩指甲,头都没抬一下,“是天上的太阳还是水中的太阳谁知道呢?区区美人而已,就值得丽妃在意成这样?看样子丽妃对自己的封号很不满嘛?求本宫啊,说不定哪天本宫心情好,跟皇上说说,给你改个旧啊昨啊晦啊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事。”

这话说得,底下人都有些想笑,但没人敢真的笑出声,所以纷纷低下头。

“你!”

丽妃怒极,拍案而起。

贵妃“哎呀”一声朝皇后靠了靠,“皇后娘娘,臣妾好怕怕哦,您瞧瞧,丽妃这一天天这么跋扈,像什么样子?您也不管管。”

跋扈?贵妃说谁?

这宫里头论跋扈谁赛得过贵妃去?

众人闻言都有些无语,尤其皇后。

偏眼下的情况她还不能坐视不理,便只淡淡地看了丽妃一眼,“坐下。”

丽妃看也没看皇后,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贵妃,“本宫倒要看看,贵妃娘娘还能嚣张多久。”

扔下这句话,丽妃便福身,草草给皇后行了个礼,“臣妾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皇后同意,便自顾自起身离开。

皇后瞥了边上得意洋洋的贵妃一眼,按了按眉心,“得了,本宫今儿乏了,都退下吧。”

众人起身行礼,贵妃心情很好地走在前面。

后面人都望着贵妃的背影,低声讨论,“诶,你们说咱们贵妃这是真不在意么?”

“有什么好在意的,我要是在她那个位置我也不在意,盛宠不衰又有母家傍身,人家那野心都在后位上,跟个美人过意不去那不是自降身份?”

“可旭美人母家也不差啊,这会儿是看着不显,但能得皇上如此看重,未来加官进爵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而且我听说啊,那旭美人容貌惊人,美得跟天仙似的!看皇上都给迷成什么样了?”

那人说着,瞧着旁边走过的人,忽然笑,“对了,咱们安常在不是见过旭美人吗?安常在说说呗,那旭美人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倾城绝色?”

安常在就是之前的安美人,因为是潜邸跟来的人,又听闻她救过皇上,以前宫里人见了都绕道走。

可上次同为美人的安可心跟季月欢对上,皇上非但没有维护,反倒降了她的位分,宫里人就知道,这位所谓的救命恩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指不定所谓的救命之恩都是她自己散播的,是真是假谁知道呢?毕竟谁也不敢去找皇上求证不是?

安可心也不是善茬,以前大家没少被她挤兑,哪怕位分比她高的也不太敢招惹她,被降了位分之后,大家可不得把以前受过的委屈都报复回去?

安可心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阴阳怪气道:“段良人想知道,明儿个自己看呗,旭美人如今解了禁足又得了封号,明儿的请安总不会缺席了,就是怕段良人见了,以后都不敢照镜子,免得被自己丑到。”

“你!”

安可心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段良人啐了一口,“呸!一个常在,也不知道在横什么!”

“行了,”旁边人安抚她,“她说的没错,明儿就能见到这位神秘的旭美人了。进宫一个多月,还没给皇后请过安,也算是古往今来头一份儿了,我还真想看看她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没露过面,但也不低调,几次在这宫里掀起腥风血雨,偏她自个儿还能独善其身。

这绝对是个狠角色,众人如是想。

至于之前所说的痴儿?肯定都是她迷惑众人的手段!

嫔妃们个个如临大敌,而崔德海带着圣旨去季倚翠轩的时候,却得知这位主还没醒。

崔德海:“……”

就这睡法儿,皇上还把新进贡的安神香全部给这位主?

之前崔德海还觉得皇上这是恩赏呢,现在他寻思,皇上莫不是想叫这旭美人就这么一睡不醒吧?

果然是君心难测,要你死还要你感恩戴德。

崔德海叹气,“那杂家等会儿吧。”

可怜的季小主,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