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从最南边往北上,遇上不少流民和当地人。
但他们一整个村子五六十人,大半都是青壮年,走在路上谁都不敢惹。
饿急了的时候,仗着人多,他们还抢了好些当地人的粮食。
一年多的干旱让身处南域最南边的人长期处在高温缺水的环境下,百姓们勒紧裤腰带,吃完了存粮,吃光了山上所有能吃的东西,然后才开始往北边逃亡。
江南,那个让大元西南西北的百姓都向往的地方。
据说那里有吃不完的粮食,用不完的水,那里的人穿的都是绸缎,出门都是马车……
那里是天堂。
云水县是江南漕运最南边的码头,却是南域最北面的地方。
要先到达整个大元最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必须要经过云水县。
村长已经跟他们说过,快到云水县了,大家都收拾收拾自己,忘掉这一路发生的事情。
只要到了江南,官府就会给他们分一块地,到时候他们有手有脚的,一定会比在当初那个满是毒气瘴气的西南小村子过得好。
可看着面前这两辆牛车,他们早已被打开的欲望之口,根本没有那么容易就收了起来。
直到看见这几把锃亮的长刀,和桑林等人身上明显的杀伐气息,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他们费劲心思走到这里,无论谁都不想死……
而一旦动起手来,他们中必然有人非死即残。
桑林在北疆见多了流民,流民都是为了求生,少有真正不怕死的。
于是一脸肃容,站在周老二旁边,对这群人道:
“本就是路过的,若非尔等主动招惹,我们也不愿生出是非。”
“你们若是就此离去,咱们就当从未见过,若是非要痴缠,正好也叫我们兄弟几个手里的长刀饮饮血!”
说话间,桑林身后的几人握着手中的长刀转了转,这下轮到他们“虎视眈眈”的看着对面的这群人了。
这对峙没一会儿,那边领头的人就站了出来。
“阁下说的是,不过萍水相逢,自然是以和为贵。”
“既是挡了贵人的路,我们让开便是。”
领头人挥了挥手,流民们也都从善如流的放下了手中的木棍,退开了几步远。
桑林让陈舅舅和周老二驾车。
“先带着家里人走,我们稍后就来。”
两人没有磨叽,让陈舅母两个小子都上了牛车,两辆牛车缓缓行驶起来。
桑林兄弟四个站在那里盯着这群流民,直到牛车走了两三百米,这才收回目光。
“都是为了活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却不能。”
“午夜梦回,你们真能安枕无忧吗?”
他对这群流民扔下这句话,带着人转身就追着牛车去了。
流民们听了这话,一个个都没有说话。
直到有人问:“村长,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那领头的,也就是村长没好气的踹了说话那人一脚。
“不放他们走,你有几个脑袋给人家砍?”
领头的又看了看四人离去的背影,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有个弟弟,就在两个月前被他亲手结果了。
因为对方发现了他做的事,非要拉着他去官府自首。
他们这些人,何其可笑!
连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坚守着什么仁义道德,家国百姓。
若是他弟弟能有这些人这么识时务,懂得变通,现在他们兄弟俩也不至于阴阳相隔……
一行人在流民的眼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成一个黑点。
人群里突然又爆发出一阵哭声。
“我媳妇儿不见了!”
“呜呜呜我儿子也不见了!”
“我媳妇儿……”
是李勇。
那个看似怯懦,却又无比狠心的男人。
村长听见他的声音,再次看向了远处的黑点。
那女人,应该是趁着刚才偷偷跑了。
“好了!哭什么哭!”
“不就是个女人!等咱们到了江南落了脚,什么女人找不到!”
在村长的呵斥下,李勇的哭声消失了。
接着,流民们又开始沿着官道继续往镇上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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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泠泠遇到陈氏他们,正好是他们刚刚脱离那些人后不久。
“娘!”
天快黑了,只能隐隐约约能看见几簇黑影。
但周泠泠听见两声“哞哞”的叫声,心中一喜,是他们家大黄二黄的声音!
“铁叔,我爹娘他们就在前面。”
铁元听了,挥着鞭子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就加快了速度。
陈氏也听见了闺女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铁元赶着马车停在了前面。
“爹!”
“娘!”
周泠泠和周云跳下马车,朝着牛车跑了过去。
夫妻俩和陈家人也都是一脸欣喜。
陈氏拉着闺女,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咋来了呢?这天都要黑了,多危险啊!”
尤其是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陈氏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她难得的虎着脸,对闺女说:
“以后可不能这么乱跑了!现在外头乱得很,知道不?”
周泠泠“嘿嘿”一笑:“娘,我带着铁叔和路大哥他们呢,肯定不会一个人出来的!”
陈氏知道闺女是担心他们,戳了戳她的小脑门,也就不说什么了。
周泠泠又跑过去看外祖母一家,见他们也都没什么事,便道: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吴夫子,大表哥二表哥,天快黑了,咱们先回家再说话吧……”
陈老太太连连赞同:“是是是,咱们先回去!”
她现在是真觉着,外头是要变天了!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
周泠泠便让二哥和路大哥他们跟着她爹他们先走,自己这才上了马车。
她也不进去,就跟铁元一起坐在车辕上。
马车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周泠泠这才问桑林。
“桑叔,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桑林正要说,周泠泠却皱着眉,抬手让铁叔停了下来。
桑林也住了口,目光警惕的看着周围。
周泠泠盯着路边的土包,冷声道:
“出来!”
土包后面没有丝毫动静。
周泠泠:“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又等了一会儿,土包后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
她一个踉跄,朝着周泠泠就跪了下来。
“求贵人,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