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云打马赶回王府,府门外他爹正派了一堆人收集飘落的名单。
似乎因为这场纸雨笃定他没有办好差事,见他回来,只是瞪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翻看手中的白纸。
楚长云翻身下马,瞧了眼蹲在墙边自言自语的孟倦,大步跨上台阶,摸出怀中的名单,往临鄣王面前一递:“别捡了,我这儿有更全的。”
临鄣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册子,随意翻看两眼,当即沉了脸色:“竟有这么多人。”
“不恤国事,不忠天子,不遵礼法——”他几乎咬牙切齿,“勾结反贼。”
楚长云抬头看了眼飞舞的黄白纸张,他一路纵马疾驰过来,被冷风一吹,倒是冷静不少,何况他素来对他爹也没什么好话,听了临鄣王的话,只在心底笑。
出了楚长熠父子的临鄣王府也没好到哪儿去。
说句不中听的,这册子上没有临鄣王府的名字都是因为他爹还压在上头,若是他爹走得早,指不定他那大哥早收了张荷的东西,入了这名册。
“这还只是张荷送过来的呢。”
楚长云笑,“谁知道上京城里,到底有多少地方送来的东西。”
“桑昭杀了张荷就走,善后的事基本没做,那群百姓日后究竟是更差还是更好谁也说不准,就这样,那边还有人叫的要给桑昭立庙呢。”他接着说,“可见张荷压在百姓头上做了多少事,谁知道那些送过来的钱啊人啊是怎么来的。”
临鄣王没接他的话,楚长云也不在乎,他略往前几步,侧着身子去瞅还蹲在墙边的孟倦,笑着叫了一声他:“喂,你觉得这些人,能不能被教化,而后悔悟赴死?”
孟倦正伤心呢,听见他的声音,仰起脑袋,用衣袖抹了眼角,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抱着零散的名单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楚长云也不恼,抬起脑袋望着还在洒落的名单,还能看见屋顶上抱着一叠纸洒下的蒙面人,听见官兵的呵斥声,对屋上蒙面人的叫骂声。
他低低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虚空一点,怅然失神:“这黄的白的,像办丧事似的。”
忠义侯府外立了许多人,卫鹤送客出来,便见蒙面之人飞奔,踩落瓦片,洒下晃目的白纸,刺眼又叫人心惊。
被送的客人还没上车,纷纷抓起名单一看,沉了脸色,僵了笑意,皆抬头去望门口的卫鹤。
有人面目怒气,大喊一声“污蔑”,谁也不看,谁也不理,转身上了马车,叫车夫快些驾车归家。
不需卫鹤开口,子风便随意抓了三两张纸送进卫鹤手中,卫鹤一边看,一边随手给身旁的温谦也递了两张。
子风又抓了两张,看着不远处房顶上明目张胆作乱的蒙面人,又见着几乎遮天的白纸黄纸,喃喃道:“洒这么多,像下雪似的。”
温谦摩挲着手中的纸,看过纸上的记账,听见子风的低语,轻叹一声:“看着是雪,实则是火啊。”
底下未离开的客人踌躇片刻,互相低语几句,便心知肚明手上这些名字是什么东西,有人带了怒气,上前一步,欲要责问卫鹤,还未出声,卫鹤已经随手折了白纸,望了过来。
那人的身形的猛地一顿,正想等等看卫鹤要说什么时,却见对方在他们之中巡视一圈,视线落在他们身后,偏头吩咐子风:“算着时间,女郎也到家了,子风,你带人去接一接。”
子风点点头,依言去叫人,卫鹤笑着看向底下那群人:“诸位若是想见一见舍妹,说两句话,我可为诸位引见。”
他话音落下,底下几人惊觉桑昭已离家不远,互相对视几眼,好言好语推辞过后,上了马车离开,唯有一忍不下怒气之人上车之前恨恨瞪向卫鹤:“你迟早引火烧身!”
卫鹤但笑不语。
待车马走远,温谦才近身来,瞥一眼远处房顶上的人影,胡乱猜测是不是卫氏的死士,他被这些飞扬的名字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还有闲心开玩笑:“......你安排的?”
卫鹤果然摇头:“她没回来,我何处去得这些名字。”
他知道裴如玠如今成了千两金的阁主,也知道他仍以侍卫的身份跟着桑昭去了闾春:“她身边也有可以支使的人。”
子风叫了人随他去接人,才下府门台阶,便见有马车由远及近,车边跟着裴如玠和一群陌生男子。
王府的车夫盯着漫天洒落的白纸黄纸,小心谨慎地将车驾到了忠义侯府前,等里面的人下了车,又默默将车驾回王府。
听了江清的话,决定跟上来的徐锦一见桑昭下车便凑上来:“你可要救我啊,满上京的人都知道我是跟你们一路的,我自己住外面,很危险的。”
他眼睛一瞥,看见门口那两位锦衣公子已经过来,立即站直了身子,摸了摸头发,确定未散乱,又低头整理了衣裳,挺直了身子,含笑望着那两人。
卫鹤见桑昭出去一趟,回来身边多了这么些人,也没疑问,免了小五略带拘束的行礼,对桑昭道:“总算是回来了。”
他默默打量了一番桑昭的穿着打扮,看清衣裳布料,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复又与徐锦见礼:“这位,想来便是徐三公子了。”
温谦也跟着他与徐锦打招呼。
徐锦与他见礼,声音略带惊喜,先道自己失礼登门,又忍不住雀跃:“二位也知道我吗?”
温谦笑意温和:“天下何人不知三公子姿容无双呢?”
徐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后的宋会切了一声。
卫鹤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宋会往桑昭身边一缩,主动开口:“我是她的侍卫,不用侯府管。”
卫鹤没说话,子风先道:“那也要记个名字吧,还有那小孩,也得记个名字,日后才方便出入办事啊。”
小五应声道谢,宋会瞥了眼桑昭,见桑昭没理他,挥手打开飘落的纸,也跟着小五随口道了声谢。
卫鹤吩咐子风去给人准备房间屋子,与温谦两个人将几人迎了进去。
路上,徐锦先被被带走休息,小五和宋会也分别被郑月和裴如玠带走,原本跟在几人身后的侍从也默默放慢了脚步,桑昭略微一沉思,略微一侧身,背对着温谦,从“怀中”取出册子来,送到卫鹤眼前。
卫鹤对她这东西究竟从哪取出来的心知肚明,或许是察觉那些与衣裳配套的布袋的用途,她如今在他面前已经不再怎么掩饰。
卫鹤默默接过。
温谦未曾多加怀疑,见卫鹤接了名单,笑道:“女郎一回来,就在京中放了好大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