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昭如此轻易地承认，倒叫江清因此对自己的猜测保持了两分怀疑。
若他所设想为真，当年那位女郎的后人，又为什么要下山，为什么要和卫鹤合作，又为什么举刀杀人。
江清没有继续追问，惬意躺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思绪暂时从孙言的事中抽离出来，琢磨起桑昭过往行事作风，身上所存疑点来。
天色将晚，桑昭几人照旧将跟着他们的那群人远远甩在身后，随便找了个地儿休息。
火还燃着，宋会刚刚爬上树，转头一望，与手持刀刃的黑衣人对上了视线。
他“啧”一声，跳下了树，拿刀立在桑昭身前，裴如玠和江清面色一变，亦齐齐拔剑起身，与徐锦的护卫一起将徐锦和郑月，以及小五护在身后。
数名黑衣人缓缓从夜色中显出身形。
跳跃的火光映射在出鞘的白刃上，领头人准确在几人中找到桑昭所在，抬手让黑衣人与桑昭几人保持距离，嗓音微沉：“女公子，交出手里的东西，从此你与我们互不干涉。”
“嘁。”
宋会冷笑一声，扛着刀立在桑昭面前，“你们？你们又是哪家的狗啊？上京哪家的？”
领头人并未生气，也未让身边人动手，只露出一双眼睛与桑昭相望：“女公子，你该杀的人也杀人，想要的名声也有了，闾春事毕，百姓闻之，无不欢欣鼓舞，有人扬言要为你立庙，如此盛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哟——”
宋会再次冷笑出声，“这次换了个能说会道的来啊？”
领头人没理会他，注意力只在桑昭身上：“若是天下不如女公子之意者，你想杀便杀，那女公子你又置律法于何地？置道德礼法于何地？不怕人人效仿，人人举刀。”
宋会还要回呛，桑昭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立即闭上了嘴，安静地等待吩咐。
夜色之中，桑昭望着首领的双眼，亦能感受到数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你的话是你主人的意思吗？若是律法有用，道德礼法仍旧约束人心中的恶，我没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她微微笑了笑：“当年太祖立国，召人修订律法时，目的是律法约束百姓，却是权贵手中刀刃吗？”
“狂妄。”
首领斥道，“你视自己为救世主，随意决定他人生死，与我们又有什么不同？你敢确定你日后所杀之人皆是恶人吗？”
“啧！”
宋会不耐烦，“要打就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什么举刀，哪里人人举刀了，我倒是看见大批大批的人口里喊着天子圣明，往上京去了呢。”
“放肆。”
首领轻斥，又问桑昭，“女公子当真不愿意将东西交出来？若是只要说出‘惩恶’二字，人人皆可如你这般将自己当作救世主，杀人也成了救世，那天下秉公执法，以法救人的人又算什么？”
“......”
桑昭的轻笑声被冷风送至首领耳边，他紧紧盯着宋会身边的女人，攥紧了手中的刀，听见她含笑的声音响起。
“我也问你，秉公执法，以法救人的人算什么？”她轻轻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刀，“你这把刀，杀过这样的人吗？这样的人，不是很多都冤死在砍刀之下？”
桑昭道：“他们死得可惨了，不后悔自己读了圣贤书，一心报国换来这样的下场，不后悔因不向强权低头而死，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怨啊？”
她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怨气滔天啊，你说，会不会有这样的人，听见这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这些人的魂灵正愤怒地撕扯你呢？”
首领眉头微蹙：“......荒谬。”
“你没必要向我证明一个真心为民的好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又会对百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桑昭道，“你大可以如你所说，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毕竟你们的主人也告诉了我——”
她唇角扬起，笑开：“管他什么善恶是非，掌握生杀大权，就是这么得意啊。”
宋会歪头想了想，纠正她：“你应该说，就是这么爽啊！”
他冲着对方不耐烦一挑眉：“喂！你们不打就滚！浪费老子——”
话音未落，首领挥手，对方数人登时涌过来。
部分人冲着郑月几人去，余下的，尽数冲着桑昭而去。
宋会低笑一声，迎敌之时，又有更多的人从黑暗中涌出，加入战场。
首领提刀防住一个，定睛一看，看清他们腰间配饰，当即怒喝：“千两金为何插手朝廷事？！”
来人啐他一口：“拿钱办事不行啊？还朝廷事，你是哪个朝廷的？连你们陛下亲封的将军都要杀？”
首领直接与他对上：“你们护的人分明是桑昭！”
对方冷笑一声：“那怎么了？哪个朝廷连你们陛下亲封的将军奉旨保护的人都要杀？”
首领咬牙，他知道这几天来杀桑昭的人肯定不少，但有能力派出死士的各家之间互不通气，就算是通气，之前派来的人死了个干净，谁能预料到他们身边还跟了千两金的人？！
他瞥了眼桑昭，又警告面前这人：“千两金曾与我们有约——”
“放屁！”
来人的剑再次逼近，“我们阁主都换了！谁管前任的约定？要么叫你主人死了换一个，要么就下去找我们前任谈这约定去吧！”
他笑着，招呼两声，又有两人飞来助他。
首领险险避一人的斧头，转眼看去，见那劲装女子看着他笑，一双斧头武得虎虎生风，再次朝他砍来。
江清和裴如玠提剑砍退逼近的黑衣人，徐锦几人匆匆后退，在徐锦几名侍卫和千两金的人的护送下渐渐远离战场，小五被一名侍卫抱在怀中，趴在他的肩头，她远远看见了宋会身后的桑昭。
她同样被两名千两金的人护着，缠斗之时，又被砍伤的黑衣人不顾一切向她扑去，被她抬腿一脚，轻而易举地踹开。
月光落在桑昭的脸上，让小五能在颠簸中隐约看清她的神色，还是那样，生死攸关之时，她似乎也不曾有过惊慌。
她观察过，宋会面对刺客是不要命的打法，曾受重伤，桑昭为他治疗，他再出现在他们前时，又是活蹦乱跳，虽然他自己吹嘘说是自己身体硬朗强健，但......
小五不知第多少次望着桑昭想——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