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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坐在桑昭身边,随手捻了颗石子打水漂。

跳跃不过两三下,石子便沉入水底,江清复又低下头去,用手舀水清洗长剑上的血迹,在水边荡开一层红色,紧紧抿着唇,垂落的发丝遮挡了神色。

桑昭将名单收好,想起他刚才的举动,学着他的模样捡起块石子打水漂。

“......”

石子轻巧落入水中,水中鱼儿一颤,瞬间跑远了。

江清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微微一顿,垂眸盯着手中的剑,洗得差不多的剑洗了又洗,似乎在等待什么。

但片刻之后,桑昭安静地退坐至干燥的地躺了下去。

江清默默抬头望过来:“......”

他以为她学着他打水漂是要来安慰他了。

阳光尚好,桑昭惬意地眯了眯眼睛,见他望过来,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什么:“这里有鱼,你如果想吃,可以去抓。”

江清一顿,缓缓将剑放在膝盖上:“我不想吃鱼了。”

桑昭“哦”了一声,微微抬起脑袋看了眼在水中洗发尾的裴如玠和远远在水边洗手捕鱼的从太守府逃出来的那群人,复又躺了回去。

江清轻轻叹了口气,提起别的事:“张荷死了,也不知长辕那边如何了。”

他思及那份在桑昭手中的名单:“那份名单,你要交给天子吗?”

桑昭睁开一只眼睛看他,想起他是被谁派到她身边来的:“......不会给你的哦。”

“......”

江清失笑,“这样要命的东西,我可不敢收下。”

他以为桑昭不会有什么安慰他的话,低头扯着袖子去擦剑上的水,却突然听见桑昭道:“你如果想哭,可以洗把脸。”

“......”

江清微微一笑,低着头没有看她,顺着她的话道,“这样就不会想哭了?”

桑昭闭上眼:“这样我就不知道你哭没哭了。”

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桑昭微微睁眼,见是江清躺了过来,离她不近不远,睁着眼望天,轻声像她道:“天好蓝啊。”

他忽然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桑城。”

桑昭不明所以,轻轻“嗯”了一声。

江清似笑似哀叹了口气:“其实那次我不是为了参加寿宴去的,那次......也是去找人的。我娘查到孙言失踪那年有人卖了一批女子进云烟楼,正好高氏送了请帖过来,我就去了。”

桑昭对张荷动手时还不知道江清寻到的孙言是假孙言,直到出城后那位叫阿蓉的女郎要离开时,才知道了这件事。

“她失踪了八年,但是那位蓉女郎说她是两年前到的张荷府中。”他望着几近无云的天空,声音淡淡,“此前六年经历了什么,我无从得知。”

不知道桑昭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江清躺在地上,微微闭了闭眼,忽然自嘲般笑了笑:“明明也算是有权有势了,偏偏八年来都找不到一个人的踪迹。”

桑昭没有说话。

阿蓉告诉江清真相时没逼着他们,桑昭听了一耳朵。

孙言是江清母亲的亲妹妹,一直养在江家。

被转卖进张荷手中后,她不愿意暴露自己与江家的关系,直到逃跑被抓回,临死前才告诉阿蓉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自己逃跑多半会死,但又不愿意就这样被折磨下去,找到几名决心逃离的人找到机会逃出太守府,可惜其中一人被同室之人发现端倪,向管事告发,她们还未看见闾春城门,便被捉了回去。

张荷大怒,将几人折磨一顿,丢进地牢,又不想让几人就这么死了,将人丢回后院,又挑明告密之人的身份,给予告密人权力,让困苦者自相残杀。

阿蓉为她上药,因此才有机会从她口中得知江家的事。

孙言告知阿蓉江家人一定在找她,并告诉她两三件江家的事,后自绝于人前,死前怒斥张荷和后院那套折磨人心考验人性的规则。

阿蓉离开之前,告诉江清她其实不理解孙言既然有那样好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张荷,摆明身份,反而隐瞒姓名,被人欺凌。

江清静静望着天空。

他并非孙言,不能知道她每一刻的想法。

摆明身份,或许江家能得到消息,将人救出来,又或许换来更凶残的对待,被用来威胁江家。

但是她被绑时才十二岁,江清想象不出,她在什么人手中,又为什么选择了隐瞒住自己的身份。

“江家的仇人太多了......是我们连累了她。”他揉了揉双眼,天空在他眼中模糊又清晰:“......要是我两年前就来找张荷就好了。”

起初几年,他们一直将重心放在八年前被卖的女孩,后来局势复杂起来,各地转卖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江家的人一直再找,但——

怎么就没找到闾春来呢?

他想起苏良年和常宁郡主府的那些被转卖或是被卖进去的人,想起一路以来家破人亡的百姓,想起上京城外聚集的流民,轻声道:“是我的错吗?我没有救他们......”

桑昭沉默很久:“对我说这些,我也不能给你答案。”

江清愣了愣,偏头看见她的侧脸,不知道她脸上此刻是什么神色。

“抱歉。”他说,“因为觉得这些话告诉你,你听了也就是听了?所以不自觉就说出来了......”

桑昭没吭声,思索片刻,忽然偏着脑袋问他:“你觉得,要怎么样才能和平?比如那种干脆设局让天下彻底乱起来,让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人死的差不多了——”

江清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那些哀愁,猛地坐起来,差点想上手捂桑昭的嘴:“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思及桑昭的作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察觉了什么端倪:“这太,太不可控了,女郎......用那么多人命作算计的筹码,太狂妄了......”

桑昭幽幽盯了他一阵,又缓缓别过头去:“你听起来很健康嘛。”

江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