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商队来到靖州,由杜汝昌与新任靖州刺史接待,庞统如今为靖州的团练,也来私下来迎接。
一行人没有住在刺史府,而是在杜汝昌的私宅中落脚,只停留一天,看过了靖州的冰矿,安置妥当,就即刻启程去昱州。
但是启程当日,靖州却封了城。
万凛带队开路,被堵了回来,一问才知道,是昨天连夜接到消息封的城。
万凛带人又回到杜档头家中,派人去问庞统,得到的回应却是,庞将军昨夜听调走了。
“连夜听调?听谁的调?”元绮问回来报信的镖师。
镖师摇摇头:“没有说明,只知道庞将军走得急,不仅靖州城封了,还调了数千精兵出城。”
元绮面色逐渐灰白,这阵仗必定是出了大事,当年打仗,萧淙之也没有封过靖州城。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起身道:“随我去见刺史。”
“郡主不必劳动,方才刺史大人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快让他进来。”
新任刺史贺琼是举人出身,便是这几年科举选拔出来的,能来靖州,自然是萧淙之的意思。
他一身便服前来,朝元绮行了礼。
元绮连忙询问:“贺大人知道为什么封城吗?”
“下官来正要向郡主禀明。昨天夜里接到武定侯的手信,连夜召了庞将军去,说是清剿外贼细作,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下官前来,是请郡主安心在此处,等皆封再离开。”
“外贼?突厥都已臣服,哪来的外贼?”
贺琼为难道:“郡主有所不知,此前因天谕先生一事,武定侯曾带兵挑破他信众的巢穴,天谕先生的信徒如同鼠蚁四窜,或许是当时围剿不尽,才有今日封城。”
元绮闻言默然不语,似想到了什么,掀眼打量了贺琼一眼,问道:“如今是秦将军坐镇北方,你们收到的竟不是秦将军的调令而是武定侯的?”萧淙之来此,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追捕李瑜。他应该是低调行事,而非如此兴师动众,何况还越过了秦又天。
贺琼一五一十说道:“因为是郡主您,此话才可说。上一回围剿天谕信徒,我们收到的确实是秦将军的令,但北方几州心中都清楚,究竟是谁的指令,故而一呼百应。至于此次为何侯爷不加掩饰,直接下令,下官确实也不清楚。”
她当然是知道他在北方的影响力的,也正因如此,借秦又天的名头才是上策,如今定是出什么事了!
至于贺琼,她有此一问,也是疑心他是否可信,得到如此答复,目前看来确实是自己人。
“贺大人,庞大人不在,还请您以刺史的身份派人护送我们出城。我要去昱州。”
“这……”贺琼明显很为难,“郡主,既然封城说明有危险,若是您此刻出去,侯爷封城便没有意义了。”
元绮却很坚持:“既然没有大消息传来,贸然封城才容易引起恐慌,引人猜想,商队滞留太久,一旦放行,北地出事儿的消息便会传得到处都是,不如由大人出面,告知百姓,只是正常剿匪,由官府派兵护送商队,才是妥善的处理方法。”
万凛原本在一旁一言不发,此刻却也想要劝她:“郡主……”
“万公子,我知道会有危险,但所谓流窜的信徒,数量若是庞大那便不是清剿了,商队集结,由军队护送,人群庞大,不是小规模的贼匪敢侵扰的,若是还敢来,那必定会打草惊蛇,正好引出他们。”
万凛与贺琼见她如此坚定,也无法再劝。
贺琼咬着牙点了头。
下午便去巡防营调了一千人马,召集了城中滞留的商队,共两千人,出城向更北方向去。元绮与荔云都扮作男装,混在队伍里,一起出城。
就这样一直走了三日。
到了夜里,队伍在这几年新建的驿站处落脚。
由于人多,驿站无法全部容纳,士兵们和大部分的商队就在附近不远处扎营露宿。
元绮与万凛没去驿站,而是和大部队在一起,围着篝火守夜。
此时元绮一身男装,倒像是位清丽的江南书童,只是单薄的身躯却似乎有沉重的心事。
只见她两眼发直地盯着篝火,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凛偷摸用余光瞧她,发丝被火光勾勒出金边,露出的肌肤细腻如脂,一身矜贵气息,一看就不属于四处讨生活的商队。
“还在想武定侯?”
元绮终于回神,缓缓点了头:“嗯。”
“过几天就见到了,何须如此?”
她声音沉沉:“他不是鲁莽之人,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万凛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看来是越了解,越担心,但今夜我劝你还是好好睡一觉,不然明天根本没力气赶路。”
他眼神扫她一眼,意思是,这身打扮可没有郡主的车驾可以坐。
她浅浅笑了一下:“多谢关心,你也早点睡吧。”
凌晨时分,天光还是青黑,篝火快熄灭了,不少人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起伏的黑暗之中,却突然摸上来几个黑色人影,趁着空档,偷摸抹了几个当兵的脖子。
由于护卫的士兵在最外层,商队没有受伤,而外圈的士兵也立即发现了异动,举兵反击。
一时间,火光的边缘是此起彼伏的刀枪凶斗的声音。
万凛提了刀就要去帮忙,元绮却拦住他:“先看看情况,巡防营都是精兵,没那么容易输。”
万凛于是按下刀,挡在元绮身前:“看来郡主猜对了,他们人不多,不然不会抹黑来。”
“放火信!”士兵中有人大喊,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若是引蛇出洞,那就立即通知四方。
然而没想到的是,踏踏马蹄声,出现的却是一队吐谷浑人。
“不好!快撤!”
万凛大喊,前方有巡防营的士兵抵挡,他带着商队紧急撤退。
“郡主,快上马!”
荔云牵来马,拉着她逃命。
元绮翻身上马,与她同骑:“怎么会有这么多吐谷浑人出现在昱州与郸州附近?”
荔云根本顾不得这些:“郡主别管这些了,咱们快逃!”
元绮瞧了一眼其他商队,都是在草原上跑了多年的,镖师更是好手,不仅马跑的快,手中还有武器,被追上还能反击。
反倒是她,不擅长行军作战,这几日赶路本就不大好的人体更加疲惫虚弱,若是被追上,一定跑不了。
但此时也没法子,只能闷着头向前跑。
忽的,马蹄被绳子绊倒,元绮与荔云还有其他几匹马都折在草地里。前方也有埋伏。
“啊!!!!”
“小家主,您没事吧。”
荔云忍着痛爬过来,两人灰头土脸,头发蓬乱,互相搀扶,一时根本站不起来,但吐谷浑人已经围了过来。
这些人似乎极度疲惫和愤怒,用着元绮听不懂的话怒骂着什么。
其中一个小头头去检查他们马上的行囊,发现了粮食,两眼放光,分发出去,狼吞虎咽。
难道是被困了很久?
还没等细想,这些吐谷浑人忽然扔掉了粮食,全都举刀看着不远处,传来隆隆马蹄的方向。
紧接着又是几句焦急的对话,领头的竟然翻身上马,带着人赶紧落荒而逃。
可没等他们坐稳,连株的利箭擦过元绮耳边,带着一丝鲜血,旋射向马上的头领。
数十人应声落地,仅仅是那箭在耳边掀起的旋风,都能感受到射箭之人浓烈的杀意与滔天的愤怒。
她朝着越来越近的人马看去,当先一匹黑色骏马飞身跃起,凌空越过她们,那一刻,元绮看清了头顶飞过的那柄熟悉的斩马刀!
她话未出口,马上人影已经跃下,似乎看不到别人一样,一把抓起了那头领。那是元绮从未见过的模样,杀意与怒火交织,极力忍耐着才没有将眼前人碎尸万段,就连面庞都变得狰狞扭曲。
他咬着牙提着刀,狠狠地问:“那天领头的是你?”
那人原来会说中原话,全身打颤:“不不不,不是我,我只是送他回去,不是我动的手…”
萧淙之双眼一眯,又邪又恶:“你送的?那我还要多谢你了?”
“不不不,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也是被逼的。”
萧淙之没有任何怜悯,将人一脚踹倒,踩住后背,挥刀斩下他的四肢。
“啊啊啊啊啊啊”那头领疼的像一只被剥了皮的青蛙,痛彻心扉地尖叫,打滚。
和他一起的,还有在一旁目睹了血腥一幕的商队!
而跟随萧淙之的士兵,全都执刀肃穆而立,将俘虏层层包围,默不作声却目光冷峻愤恨地旁观一切。
这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甚至,虐杀!
而萧淙之就像看不到有别人一样,挨个将人提到眼前,声音低沉却透着幽深的寒气,如同深渊巨龙缓缓吐息:“还他妈有谁?”
几个吐谷浑人瘫倒在地,苦苦哀求,已经语无伦次。
萧淙之听不明白,抬手挥刀过去,一次割断了五个人的喉咙,有几个脑袋应声落地,还有几个连着皮肉挂在尸身上。
飞溅的血液如泼,溅到商队人,也溅到元绮的脸上。
她短暂惊呼一声:“啊!”
血液烫极了,却喂饱了斩马刀,一滴滴顺着刀尖滴落。
提刀之人在嘈杂纷乱的呼喊中,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如梦初醒般瞳孔震颤!
他缓缓站直,转过身,二人终于隔着血泊,交汇了惊恐的眼神。
“朝若?”
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