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层层叠叠的榉树叶,那些漏网之鱼的光线们整体看起来就像是活跃的海蜇,在体验到了比大海更加轻松的束缚下,它们在天地间跳动得简直无所顾忌。
“哇,这海石玉佩真的好神奇啊。”
榉树下,把海石玉佩当成了太阳镜,正在专心致志透过它观察太阳光的小瑶因为过于惊叹,嘴巴都快张成了o型。
“菱姐姐,快来快来,小瑶我给你看一个好玩儿哒,这里好像都能看见海浪和大鱼呢。”
经过昨晚在客栈的倾情沐浴,受够了连日来长途跋涉,风吹日晒的严苓菱,又恢复了以往漂漂亮亮,冰霜美人的样子。
话说回来,严苓菱的身段还真是一绝,再加上木槿紫色束身裙的精密辅助,这样的美丽简直就是对诞生眼睛的最高奖励。
尤其是像如今这样朝不保夕,兵荒马乱的混乱世纪,倘若能够看到这样的上天赐予,就算是最干涸的血迹,恐怕都能焕发出脉动的活力。
“小瑶,你都玩儿了快一个时辰了,太阳光不能这么玩,小心把眼睛给看坏了。”
“菱姐姐,你就让我再玩一会儿吧,我没事儿的,这东西真的可好看了,快来快来,你也瞧瞧吧。”
耐不住小瑶的性子,严苓菱只好一边把她抱在怀里,一边陪着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两人一起把海石玉佩迎着阳光遮挡在了眼前,一起窥探着不同的世界。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即就是严苓菱也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偷偷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在严苓菱的视线里,整个世界现在就像是没有水流的海洋,不只是干净得一尘不染,让身处火炉的人如沐凉风,而且在飘飘然然间,她还看见了非常非常多,简直就是漫山遍野的发光小虫——
这种虫和萤火虫不同,首先全身发光,其次是圆圆胖胖的葡萄身体两侧有着两对小小的膜翅,最后就是这种虫似乎并不是漫无目的地飞行,而是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在沿着一条看不见的直线禁锢中呈螺旋状飞翔。
这样奇异的场景并不多见,因此严苓菱也是下意识得轻轻“哇”了一声。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神奇啊菱姐姐?”小瑶兴奋的表情都快要飞起来了,“我刚刚好像还看见了会飞的大鱼呢,好大好大,就像……就像大山一样。”
“这可真是一个好宝贝啊小瑶。”严苓菱由衷的夸赞道,“居然能异化人们的视线,看到前所未见的景象,这样的工艺即使在咱们这里也属上乘呢,价值不菲啊,真女的确送给了你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哼,那可不?”小瑶骄傲了起来,嘴角噘的都能挂上玉壶了,“宝剑赠英雄,美女配好玉,像我小瑶这样的大美女,各式的珍宝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丫头,自己装胖还喘上了?”严苓菱忍俊不禁地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头,逗趣道,“说不定人家真女其实就只是客气一下而已,那孩子一看就出身不凡,这样的东西还不是随随便便吗?”
“那我不管,”小瑶爱惜地攥着海石玉佩,“反正我得到了宝玉,其它的爱谁谁吧。”
看着小瑶欢乐愉快地把玩着玉佩,严苓菱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满眼怜爱地抚摸着对方的头发,直到一条空荡荡的左衣服袖无意闯入了她的眼中,这时一缕忧丝才迅疾滑过了她的眼眸。
“菱姐姐?”
“嗯,怎么了?”
忽然的一声问候,严苓菱收回了多余心思,并看到了小瑶那张狡黠机灵的面庞。
“小瑶我现在可是比你还要受欢迎呢。”
“哦?怎么说?”
“菱姐姐你看啊,”这时小瑶边说还边竖起了自己的右手手指头,抻直了数道,“我现在有小皮喜欢我,有真女喜欢我,我有两个人呢,菱姐姐你才秋奕哥哥一个,所以二比一,小瑶我现在比你还要受欢迎呢。”
说起来这小丫头有时候还真的是让严苓菱着实措手不及,就比如现在,她居然被小瑶这个小女孩儿硬是激发起了好胜心。
“傻丫头,谁说我只有秋奕一个?”严苓菱有些不服气地回应道,“菱姐姐我行走江湖多年,喜欢我的人可多着呢,排队都看不见队尾。”
“哦?是吗?”小瑶瞪大了眼睛问,“那菱姐姐你说说,都有谁啊?”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下严苓菱还真是被问住了,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当即将谈婚论嫁的青梅竹马跟随爷爷意外战死沙场后,她便从此水泥封心不再对任何男子抱有幻想。
即使她后来遇到过很多人,但这些人最终还是昙花一现,很难走进她的法眼,直到秋奕出现。
“咦,菱姐姐,你怎么了?”看到严苓菱有些发呆,小瑶不知情地问道,“在想什么呢?喜欢你的都有谁啊,给小瑶说说吧?”
“没、没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打听,”严苓菱收回了心思,并立马打岔道,“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心长舌妇晚上来拔了你的舌头。”
噗嗤一笑,小瑶满面笑容道:“菱姐姐你可别想吓唬我,有秋奕哥哥在呢,黑白无常来了我都不怕,不过倒是你……”
“我?我怎么了?”
“你想啊,小瑶我现在可是众星捧月呢,我就是咱们的话事人,所以菱姐姐以后一定得对我客客气气哒,否则……嘿嘿……”
“是吗?既然如此,那请问小瑶话事人,”严苓菱笑得比以往更甜了,“您……怕不怕痒呢?”
接下来,就在榉树下,两个一大一小的美丽姑娘让透过树缝的阳光们都活跃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就像是手拉手的精灵。
“哈哈哈,菱、菱姐姐,哈哈哈,小、小瑶再也……哈哈哈,再也不、不敢了,哈哈哈……”
“真的吗?以后还想不想当话事人了?”
“哈哈哈,不、不想了,哈哈哈,再也、再也不敢了,哈哈哈,菱、菱姐姐饶命啊,哈哈哈……”
“秋兄有此贤良,真是羡煞旁人,”看到另一边如此的嘻嘻哈哈,欢欢乐乐,这边樟树下的洪栩略有羡慕的赞叹道,“像这般后顾之忧的了却,倘若秋兄有朝一日若能得势一展宏图,等到了那时,或许问鼎天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洪兄志存高远,雄才大略,”秋奕看着另一边的场面不自觉得满面春风,“天下大势就交由你们这些英雄豪杰来处理即可,秋某乃一介武夫,不堪重用,若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亲人不受伤害,此生已足矣。”
透过榉树叶的光线如今也如法炮制地闯过了樟树叶,那密密麻麻,交相辉映的光影结点,莫名间就像是在地上形成了一层进可攻,退可守的阵法结界。
虚虚实实,影影绰绰……
“秋兄果真是武德兼备,有义有情,在下深感佩服。”洪栩轻轻抱拳,秋奕微微回礼,“从古至今有多少英雄好汉,哪个不想功成名就,谁人又不想名垂青史,可像秋兄这般明明有夺天造化,移星换月之力,却偏偏对此视如敝履,弃同草芥,这般广阔心胸和坦然魄力,真是世间少有的无敌,此生有幸能够结识秋兄,实乃在下历代祖辈积攒之福。”
“承蒙洪兄如此厚爱,秋某却是问心有愧,”眼看对方如此抬举,秋奕也是连忙拱手相让,“若不是上天怜惜寻得几位良友,觅得几位道朋,恐怕秋某早已成为了那丧失人性,无法无天的混世妖魔,更别提活成人身,得此贤良。”
看着另一边那么无忧无虑的嬉笑打闹和安宁快乐,秋奕适时的沉寂了一会儿,接着才继续说道:
“秋某的出身实在难以启齿,若不是秋溯父亲舍生忘死的拼命相救,若不是秋溯父亲以身作则的指引教导,秋某对天下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比之路边的草根虫尸还不如几许……”
说起往事,即就是秋奕也难免有些唏嘘,但还好秋溯父亲一直都在他的心里,这个给予了他一切的男人,终将也会陪伴他一生,守护他一生,指引他一生,无论遇到什么虚捧和蛊惑。
“因此在秋某的心里,洪兄如此的夸赞首先应当归功于秋溯父亲,归功于父亲的仁义丹书。”
樟树下的光影闪烁不停,那筛选下的光斑也是忽亮忽明,就好像秋奕的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形散气休,反而是犹如细小的螭龙,悠闲自得地游走在可明可暗的光束之中。
“仁义丹书?”洪栩意味深长地浅笑了一下,然后试探道,“昔年朱全忠鸩杀昭宗时,可算仁义丹书?那汴州的屠龙手以毒酒改天换日,秋兄认为此举可算仁义丹书?”
“成就一方霸主者,必有其过人之处,而这样的人却是不能以常理评之。”秋奕并不答话,只是他对此也有着自己的看法,“龙蛇混杂之地能够一跃而起,建立传世霸业,这就足以说明上天对他的重视,然而天赐之,天归之,倘若受运之人不懂得韬光养晦的低调,反而是大肆掠夺,残忍无道,那么成也天运,败也天运,他的失败冥冥之中其实早已注定。”
看到秋奕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洪栩也是眼神一眯,继续说道:“那秋兄又以为,那独眼苍狼如何?”
“沙陀铁骑踏碎九重宫阙时,可曾想过戏子琵琶会奏响断魂曲?勇武传家若缺了仁德根基,与建章宫里的铜柱何异?早晚要锈蚀崩塌。”
言谈之间,樟树下的光影忽然微微颤动,那倾洒而落的光斑也是离魂游走,在窸窸窣窣时地面竟幻化成了幽云十六州的简单轮廓。
“好一个仁德根基。”洪栩的表情有点僵硬,语气也有些不悦,腰间的三混色宝珠隐隐闪光,“那些软弱无能,卖主求荣之人跪服契丹狼主时,对方赐的可是仁义丹书?”
这时秋奕也不再文静,偶遇的光线点亮了他冷峻的眉峰,昔日的柔情也从眼眸变成了寒芒,突然一阵儿阴阳二气些许的外泄,地面上的幽云幻影顿时裂成两半。
“昔年耶律泽饮马汴河,反手便斩断他十二面狼头纛,若是还有来时,再斩一次又何妨?”
樟叶筛落的光斑正在缓缓移动,悄然间便将割裂的幽云幻影逐渐分成了阴阳两界。
“秋兄这刀,倒是比河东儿郎的骨气还要硬上三分。”洪栩忽的轻笑出声,然后郑重道,\"若以仁德为经,勇武为纬,可否织就遮天罗网?\"
这时秋奕并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地面幻影,看到了一片碎星的光斑艰难的生存于樟叶之间。
突然一阵儿轻快的风,不仅打乱了光斑南来北往的布局,而且还吹落了一些樟树树叶,秋奕抬手刚好接住了一片,他的眼睛看向了它。
“得看掌线人的心,能不能越过樟叶,容得下整片苍穹。”
至此,洪栩也是毫不掩饰地大笑了起来:“好一个系天穹的掌中线,倒是比那朱邪执宜的雕工,更想让人扯一扯,秋兄,受教了,我们后会有期。”
“洪兄意往何处?”
“受人之托,前往墨客居。”洪栩还是没能忘记红莲,所以她的事也就是自己的事,他绝不会辜负自己爱的人,也定不会辜负自己那颗不会轻易真诚的心,“若是有缘,来日必将和秋兄一醉方休。”
洪栩离开了,坦坦荡荡地离开了这里,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人,没必要再赖着不走了。
不过,秋奕倒是看着洪栩的背影有一些深思。
“文相武身,亦邪亦正,这位公子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严苓菱来到了秋奕一旁,她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秋奕,你得小心应对。”
听到严苓菱的警醒,秋奕先是看了一眼她,然后再看了看后边正开心玩耍的小瑶,最后才语气平和地说道:“先回家,等拜请了父亲之命,把你娶过门后,再言其它。”
说着,秋奕还做了一件所有雄性都会下意识地动作,因此严苓菱也是羞涩地甩开了他的手掌。
“讨厌,小瑶还在呢……”
地面上的光斑虚虚实实,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