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请。”
夏安见她久久未动,耐心上前提醒。
她这才反应过来,深呼吸,提起裙摆慢慢步上台阶。
脑海里突然窜出她与孟怀潇自相遇后的点点滴滴,明明不到两年,却仿佛已过去半生。
若没有他的帮忙,她不可能顺利和离。
没有他的庇护,她或许早已随叶家死在万朝会那晚。
当初,她只说了一句想报仇。
去寒州时,便主动将她带上,即便她是个负累。
他表面看起来冷漠、却时时刻刻在为她着想,从不强迫她做任何不愿的事。
说他是恋爱脑,还真不为过。
厚重的殿门被从内拉开,殿内即便白天也亮着烛火,将四周照得锃亮。
“给叶姑娘请安。”
从里殿突然窜出一个圆脸侍女,微垂着头,恭敬的说。
“嗯。”
“奴婢叫青婵,殿下吩咐奴婢带姑娘进去。”
“青婵?你和青鸢是?”
自入宫后一直跟在身边的青鸢没有跟进来,而是候在外面。
“回姑娘的话,青鸢是奴婢的姐姐。”
原来如此,难怪名字这么相似。
“有劳。”
青婵微愕,抿唇腼腆一笑,侧身往前走。
叶溪安静跟上,绕过红木雕花屏风,就瞧见孟怀潇躺在硕大的红木雕花床榻上,裤腿被撩起露出红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膝盖,见她进来,还紧张的想拉下裤腿遮掩,却扯到背后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屋内并无人服侍,青婵将她带进来后,也恭敬退下,仿佛没看见主子一样。
她原本不想动,但看到他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又不忍心。
“你这又是何苦。”
虽然清楚他是为自己争太子妃之位,但为一个虚名被罚跪两天两夜,膝盖肿成这样,两日后的太子册封大典又该如何?
孟怀潇扯过被子盖在腿上,淡定的冲她一笑,软声问:“所以,心软了吗?”
心软?
当然心软了。
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看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不心软!
叶溪无奈叹息,气呼呼的走过去,用力掀开被子,露出肿得不像样的膝盖,心像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疼的厉害。
“你就是懂得如何拿捏我,不仅在我身边安排眼线,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沉得住气,更懂得使什么手段让我心甘情愿!”
她住在菀惠宫那几日,孟怀潇人虽没出现,但消息一日未曾断过,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了如指掌。
关键是他还懂得如何拿捏她,知道她的七寸,更会加以利用,让她无法拒绝!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总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他的心是真,控制欲也是真。
监视被识破,孟怀潇也不慌,而是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牵住她的手,用欠意十足的语气说道:“安排眼线的事真的很抱歉,因为后宫情况复杂,为护你安全,情非得已。”
好一个情非得已!
她用力抽挥手,不打算轻易原谅,故意板起脸。
“是,你是未来太子,而我只是老百姓,论心计谋略确实比不过你,可是,我是一个人,需要自由,不能总被监视吧?”
言下之意很明显。
孟怀潇挑眉,瞬间理解。
“行,明白,以后青鸢不会再向我禀报你的行踪。”
青鸢果然是眼线。
一口气窝在心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搅得心里难受。
叶溪皱眉抡起拳头砸在孟怀潇胸口。
孟怀潇纹丝不动,大掌用力一握用力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
“你放开我!”
叶溪不耐烦挣扎,心里不知为何突然酸的厉害,鼻头很酸,眼睛也很热。
“孟怀潇我说的不是假话,我不愿意做笼中鸟,更不愿意和很多女人分享男人。”
屋内陷入寂静。
孟怀潇没有说话,她也安静等着。
心也在等待里一点一点凝固。
叶溪挣扎要挣脱怀抱,却死死抱紧。
“孟怀潇,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所以,我不会做你的太子妃!”
过去许久,孟怀潇才哑声问:“你想怎么样?”
虽然心痛和不舍,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她闭眼平复情绪。
“我要离开,出宫,离京!”
明显感觉到他的臂膀收紧,仿佛她随时会消失一般。
“为什么?”
孟怀潇低声问,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不是说过,要陪我一起走下去,为什么又食言?”
为什么食言?
她曾以为早已准备好接受权力争斗的血腥和恐怖,但是当她知道腹中的孩子变成筹码时,就害怕了。
“我没有食言啊,陪你走到现在,你马上就是太子了,以后还要走更远的路,只可惜后面的路,我陪不了你。”
“我不许!”
孟怀潇的语气骤冷。
“我想给你最好的,想让你做太子妃,做我的妻子,你就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可在我的那个世界,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相伴终生,如果我不爱你,你娶多少女人都可以,但是,现在的我眼里揉不下沙子,所以我宁可不要!”
孟怀潇一愣。
“所以你爱我?!”
叶溪:“……”
倒是很会抓重点。
叶溪无语,懒的接他的话。
孟怀潇见她不再挣扎,放松了手劲。
“一生一世一双人,确实是很美丽的愿景。”
“可在我的世界,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孟怀潇道:“我倒不是贪念美色,只是前朝与后宫向来密不可分,若真的不纳任何女子进宫,朝中官员的势力又该如何平衡?在其位,谋其政。这个我真的无法承诺你。”
“嗯。”
虽然很失望,但也算诚实。
“没关系,就像我以前说过,谈恋爱最重要的是体会过程,结果如何不重要,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你能不能也尊重我?”
孟怀潇感觉胸口像有千万把刀子在搅,痛的浑身颤抖。
当得知她的决定后,他就慌乱如麻,再也没有以前的冷静自持,明知道父皇不喜,却冒着风险恳求父皇立她为太子妃,希望能用太子妃之位让她留下。
父皇的大怒也在他意料之中,被罚跪也是希望她能看到后会心软。
可为什么?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冷静而清醒。
孟怀潇软声哀求:“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叶溪想趁热打铁绝不给自己后退的机会,可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又再一次心软。
“什么时候?”
“等大典之后,我给你答案。”
“嗯。”
左右不过几日时间,她也能好好和他告别。
册封大典当日,天还没亮,奉先殿已经灯火通明,殿内宫女侍官都忙碌起来,叶溪觉本就浅,一点动静就醒,睡又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换好衣裳出去看看。
偌大的宫殿宫人虽多,但大家都在有条不紊的做手里的事,虽然各处有声响,但是不慌不忙。
不愧是能在太子宫里当差的,连个小小的宫人都不简单。
“是他们把你吵醒了?”
孟怀潇穿着天青色常服走过来,眉宇间尽是疲态,显然没休息好。
叶溪摇头:“看你好像很累,昨晚没休息好?”
“今日大典注意事项颇多,恶补了一晚上的礼仪和注意事项,有点累。”
叶溪挑眉,诧异的看着他。
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累。
“现在时间尚早,要不回去休息一会?”她道。
“睡不着。”
“哦。”
自那天离开后,他们之间突然变得有些陌生,她也不敢,甚至刻意不去关注和他有关的事。
在她心里,他们两个已经说过分手。
既然已经分手,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
“既然你还有事要忙,我就先回屋了。”
待在一处实在尴尬,叶溪转头就走。
慌乱准备关门,却被一只大掌制止。
心不禁一抖。
“还有事?”她问。
“既然都起了,就一起用早膳吧。”
她现在正处于怀孕初期,胃口一直不好,早上晨吐很厉害,可不想影响他。
“不了,我现在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你现在可是两张嘴,得注意身体。”
“我知道可……”
“那就好,我让人摆膳。”
怎么的?现在是完全不顾她的意见?
想反驳,但又想到今日是册封大典,对于他来说的很重要,又将反驳的话咽回去。
孟怀潇将膳食传到她房间,宫人很快布好菜。
一碗熬的软糯香甜的小米粥,一个酱瓜,酱萝卜,还有清炒青菜和一碟精致的点心。
虽然都是酱菜和点心,但还是怕反胃,所以不敢动筷子。
孟怀潇似乎察觉到她的窘迫,夹起一块酱瓜放在面前的盘子里。
“我听闻女子怀孕初期会害口,这酱瓜是我命人从民间学的,酸口,你尝尝。”
难怪这么简单,原来是怕她反胃特意让人做的。
“好。”
心意都到这里,再拒绝就这不识趣了。
叶溪拿起夹起来塞进嘴里,一股酸味直冲天灵盖,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浓重的恶心瞬间翻涌而上。
“抱歉,唔……”
她赶紧捂住嘴跑到外面吐,胃里本就没东西,吐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